《天作不合》第69章


两人自不会当众与她计较赴宴迟到的这小节,笑斥几句便轻轻揭过。
不过,当帝君苏放的目光在扫过赵荞腰间的玉龙佩后,顿时露出讶异的神情。
这贺渊,定情佩玉都交还了,铁了心一刀两断?
见苏放先是盯着自己的玉龙佩,神情古怪,接着就将贺渊唤到近旁来似有话问,赵荞心下着慌,面上的笑意顿时僵住。
她甚至生出种“真想把自己那不记事的猪脑子扯出来扔地上再踩两脚”的冲动——
元月里在尚林苑行宫接待茶梅国使团时,苏放曾问过她玉龙佩的事!
那时她急中生智,推说“以前将玉龙佩给了贺渊做定情信物,但他后来忘了事,不记得放在何处”,蒙混过关。
当时苏放只随口一问,赵荞没觉得他会闲到再去找贺渊求证这种小事,就将这事抛诸脑后,从没想过要与贺渊“串供”。
哪知这位帝君陛下真是谜一般的人才,半年前随口问的一句话到如今还记得。
今日玉龙佩忽然“重见天日”,苏放只需任意问问,就会知道这东西之前根本没在贺渊手里!
早上见岁行舟时,他精神很不好,连自己坐起来都做不到,她又急着要赶往内城来,便没与他细细盘算该如何“自首”。
若此时忽然因为玉龙佩的事当众横生枝节,真不知会捅出什么样的娄子来。
赵荞慌得两耳嗡嗡响,目不转睛地盯着倾身欲与贺渊耳语的苏放。
在他薄唇轻掀的当口,赵荞不管不顾地冲口而出:“帝君陛下请稍等!我有急事要与贺大人谈谈。”
这要求真是十足僭越。
她又不担朝职,总不会有什么十万火急的公务要同贺渊谈吧?
竟敢放肆地让帝君陛下闭嘴稍等让她先说,任谁看这事都会觉得赵二姑娘气焰过分嚣张。
众人皆惊,鸦雀无声。
徐静书偷偷扯了扯赵荞的衣袖:“阿荞。”
虽话一出口就知自己莽撞了,可此刻众目睽睽,赵荞也是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弱声弱气补一句:“是真急,很重要的事。”
下一瞬,更嚣张的一幕出现了。
“请帝君陛下见谅,臣稍候前来领罪。”贺渊对苏放敷衍执了礼,紧紧抿住上扬的唇角,举步走向赵荞,牵了她的衣袖就往后退出人群。
苏放有霎时的愣怔,嘀咕道:“我是大周开国以来最没面子的帝君陛下了吧?”
“那不一定。毕竟你是大周开国以来首位帝君,或许将来还会有比你更没面子的呢,”昭宁帝笑眼弯弯地拍了拍他的肩,“走吧,正好路上有事同你和阿澈谈谈。”
见皇帝陛下都没有要计较的意思,众人自也不敢多言。一群人便跟随二位陛下绕玉液池步行前往承露殿,准备入席开宴。
*****
赵荞与贺渊并肩,慢吞吞落后前头那群人一大截。
尴尬到头皮发麻的赵荞实在不知该如何收这场,清了好几回嗓子也没说出话来。
倒是得了“意外之喜”的贺渊心情大好,右脸颊边的浅浅梨涡盛满阳光。
余光瞥见他难得一见的笑容,赵荞懊恼极了:“笑什么笑?!”
前几日才气势汹汹对贺渊撂下“好聚好散”的话,今日却不管不顾当众将他从帝君跟前“抢”过来……
说真的,她这会儿有点脸疼。
“我先前在船上,被信王殿下欺负了。”贺渊目视前方,一脸正气地小声告状。
赵荞微怔,接着就头疼起来:“你被谁欺负,关我什么事?”
“那我笑我的,又关你什么事?”贺渊含糊哼了一声。
赵荞被噎住,转头瞪他。
贺渊也扭头看过来,堪堪与她四目相接。淡声里隐有笑意:“有求于人还这么凶巴巴?”
他噙笑的眼眸似乎洞悉了一切,这让赵荞惊得整个人都绷紧了:“你……你怎么……我没……”
赵二姑娘也有言不及义还打磕巴的时候,当真是说出去都没人敢信。
“方才你的眼睛同我说的话,我都‘听’见了。”贺渊有些得意地扬了眉梢。
什么乱七八糟的?!
赵荞很想送他一对大白眼,奈何此刻心中紧张忐忑,不确定他究竟是歪打正着,还是当真猜到了什么。
“说什么了?我自己都怎么不知道?”
“那时你用眼神对我说,”贺渊抿了抿唇边笑弧,“大祸临头了,逸之哥哥救我。”
赵荞双颊立时烧透,忍无可忍地照他小腿踹了一脚:“我呸你的呸!有病早治,不要随时发疯!”
个鬼的“逸之哥哥”!这家伙从松原回来后,到底学了些什么污七八糟的东西?!
简直越来越像……
她的那个贺渊了。
*****
对于赵荞的花拳绣腿,贺渊不闪不避地受下,笑得开怀又纵容。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是不是做了什么事怕被陛下与帝君知晓?先前见你脸色都吓白了。”
赵荞不吭声,垂眸望着鞋尖上随着脚步轻晃的流苏,心烦意乱,脑子里一片空白,半个主意都绞不出来。
其实,请贺渊帮忙遮掩,说玉龙佩是他前几日还她的,将今日场面混过去,这是最简单直接的法子。
赵荞知道,只要自己此刻开口,贺渊是定会答应的,甚至不会问她为什么。
可这样一来,就真将他给拖下水了。
若将来岁行舟面圣自首时绕不开玉龙佩,那贺渊今日这一句假话就会成为欺君的铁证。
“阿荞,”贺渊轻叹一声,拉住她的手在玉液池边停下脚步,“若我要查你与岁行舟近来在搞什么鬼,一定能查到。可我想,那样大约会让你生气,所以我没那么做。”
近来这几日他都跟在她身边,目光总围着她打转,对于她时常流露出的坐立不安,岂会半点没有察觉?
他直觉她的焦虑、忽地态度强硬要与他划清界限,多半都与岁行舟脱不了干系。
“无论你还要不要我,都可以向我求助。你放心,我不会怪你什么,更不会以此来向你索讨交换。”
他的嗓音温柔与而坚定,低低沉沉,好听得让人想要落泪。
“没有,什么事都没有。”赵荞一径垂眸,不敢看他,微颤的话尾里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助。
“你就倔吧。分明一副快要走投无路的样子。”
贺渊无奈轻叹一声,将她揽进了怀中。
在她挣扎着想要逃离的瞬间,他暗暗收紧了怀抱,轻声哼笑:“是因为玉龙佩?方才帝君多看了你的玉龙佩一会儿,你立刻就慌了。”
惊愕的赵荞忘记挣扎,瞪大眼睛仰头看着他。
“阿荞,你瞒不过我的。因为我一直看着你,”贺渊直直望进她的眼底,“遇到什么棘手难事,告诉我。哪怕是天要塌下来的那种,我也会替你扛住。”
第55章 
旁人眼里的贺渊冷冷淡淡又一本正经,待不相干的人总是“虽周到却疏离”; 闷得要命。平素没什么正事时; 谁想听他多说两句长些的话都难。
武德五年冬在溯回城被贺渊“缠”上前; 赵荞也是这么看他的。
以往她还在心里偷偷笑过,想着若是将来哪个姑娘不幸与他相好,那可真是倒霉催的; 十辈子没做过好人才能摊上这么个冷冰冰; 怕是到白发苍苍也不太可能等到一句甜言蜜语。
半年后见了分晓; 摊上这么个冷冰冰的人就是她自己。
那时赵荞才明白,自己从前对他的印象偏于刻板了。
其实他私底下有种特别简单真诚的少年气,只是平日藏得深,轻易不肯流露在不相干的人面前罢了。
两人定情后,贺渊确实如她所料不说什么甜言蜜语哄人——
因为他自己似乎并不觉得那些就叫做甜言蜜语,也不觉自己是在哄人高兴。
可恰是这种嘴上抹蜜又不自知的笨拙; 更容易让人猝不及防被甜到心肝颤。
赵荞瞪了贺渊很久,久到他的眼神从笃定到略略起急。
“阿荞,再大的事都能寻到解法。如今既你那套法子行不通; 不妨试试我的法子,”贺渊无奈轻叹,“前提是你得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别光瞪着人不说话。”
“你先前不是说,能‘听见’我眼睛里对你说的话么?那你这回怎么‘听’出来我在骂你?”
赵荞垂睫藏起眸底悸动与混乱,推开他,转身往前走去。
贺渊长腿一迈; 跟上她的步子,歪头觑她:“骂我什么?”
“骂你脑子有毛病!连是什么事都不知道,也不想想会是个什么后果,张口就要帮人扛。万一我作奸犯科呢?”赵荞眼眶发烫,语气有些冲。
以往他就是这样,总这么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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