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作不合》第101章


夏俨是承恩侯夏鸿静的次子,较段微生小两岁,却因远离朝堂、无公务烦忧,一门心思专注治学,如今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其各方面的学术成就已在段微生之上。
武德三年秋,为解决西南边陲与利州一山之隔的“红发鬼国”之患,武德帝向天下发出招贤令,寻在野的博学大儒进京,协助鸿胪寺九议令段微生共同完成“转译红发鬼国言语”之事。
此乃国之大事,大周在成功转译“红发鬼国”言语后,终于明白对方多年来频频越山滋扰利州,是因所在国土多天灾,地贫物匮,便有意举国归化一山之隔的富饶强邻。
只因双方言语不通,这才每次越山都起冲突,最终兵刃相见。
言语互通后,双方先缔结了边贸互市之约,红发鬼国派使团前往镐京接受教化,拟在十年之内完成融合。
这算是武德帝在位的短暂五年内,对外取得的最大政绩,足以名垂青史。
而负责主持钻研两国言语转译的段微生,与揭招贤令而来的承恩侯世子夏俨,则是这件事里最大的两位功臣,世称双璧。
*****
夏俨此人很妙。
因上阳邑离京近千里,他在自家地盘少了许多繁缛拘束,便生成一派旷达不羁的风流疏狂。
虽专注治学,却没有刻板学究气,常有奇思妙想,待人接物也颇有几分让某些人看着总想皱眉的癫痴意趣。
或许可以说,抛开天资才学,他与赵荞的性子倒是有点异曲同工的意思。
镐京这些贵门少年少女们终归长在天子脚下,哪怕任性恣意如赵荞,却还是会面临某些不得不遵循的约束。所以夏俨这个一两年才进京一回的家伙自然格外瞩目。
赵荞与他算不上朋友,以往在京中相逢,最多也就是内城或各家宴上远远看一眼。
她天生不能识字,没法子像夏俨那样底气十足地恃才傲物、真正洒脱自如。
但每每望着夏俨,她心中就会有一种诡异的圆满感——
他是她想做而不能成的那种人。
“夏俨来,我就看看,”赵荞安抚地摸摸贺渊的脸,眼唇俱弯,“真的。”
对于赵荞对夏俨那种诡异的寄托感,贺渊多少是有点明白的。但这不妨碍他心酸,也不妨碍他总想将夏俨捶扁成画片。
京中对赵荞暗暗有心思的少年人其实不少,只是赵荞心大得跟漏斗似的,与人相处也自有一套好恶亲疏,许多人即便有心也接近不了她。
所以贺渊谁都不怵,就怵夏俨,因为他对赵荞来说是特别的。
“问你啊,”贺渊握住她的手腕,闷闷垂眼睥睨怀中人,“若夏俨与我同时登门求亲,你会怎么做?”
赵荞微微蹙眉,一副左右为难的样子。
“你还给我犹豫?!这有什么好想的!”贺渊牙都快咬碎了。
这般毛炸炸的贺渊,只会出现在她一个人面前。
赵荞美眸弯成慧黠月牙,纤细双臂环住他的腰,笑倒在他肩头。
她只是慢吞吞了点,又不是傻了。夏俨是挂在天上的梦,那是供大家一起远观的;而面前这个早已化作蜜浆黏在她心上的冷冰冰,才是真正属于赵荞的。
她分得清。
议亲自然该和心上人,她逗他玩儿呢。
逗冷冰冰炸毛,这也是大当家对赵门贺郎的宠爱。
第77章 
时隔多日后重新走进人群,赵荞果不其然地出现了恍惚无措的惊慌感; 甚至一度有种想抱头尖叫的冲动。
热闹的街市; 摩肩接踵的人潮; 各种语调的叫卖声,道两旁宾客盈门的商号、酒肆、门店,这原本赵荞最熟悉的浮生百态。
她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置身其间; 竟会生出这样可笑的无所适从。
总觉每一个从旁经过的人都在用古怪眼神看她; 那些交头接耳的人也好像都在议论她。
仿佛她是整条街上最突兀最扎眼的存在。
她一面知道这只是自己的错觉; 一面又控制不住那种周身隐隐颤栗、想要尖叫着拔腿逃跑的冲动。
这让她觉得很丢脸,手脚都不知该往哪儿放了。
好在贺渊对她这种状况有所预料,小心地将她护在身侧,不让周围的陌生人离她太近,这才让她稳住没有当街失态。
她垂着眼睫不敢与人对视,紧紧握着贺渊的指尖; 亦步亦趋跟在他身侧,心跳频密,脑子里乱哄哄。
“没有人会笑话你; 也没有人会觉得你和大家不同。若你觉有人看着你,那只是因为你好看,”贺渊温柔而有力地回握住她,在她耳畔噙笑轻道,“不要慌,过一会儿就好的,你信我。当年我也这样。”
他当年的情况虽没有赵荞这么严重; 症状却是类似的。所以他知道她正经历什么样的煎熬。
对此刻的赵荞来说,最珍贵又最难得的,莫过于“感同身受”四个字。
只有这样,她才敢慢慢去相信,自己在南郊杀掉那十一个刺客不是因为天性暴戾嗜血,不是内心被激发了什么阴暗扭曲的东西。
她太需要确定自己依然是和大家一样的正常人。但这话不能由别人来直接告诉她,只能是她自己告诉自己,这样才会好。
所以贺渊这般看似轻描淡写的笑言,比什么样的安慰都有用,且正确。
柔和淡嗓轻易穿透嘤嘤嗡嗡的嘈杂,如沁凉微风悠悠拂过,吸引了赵荞仓惶凌乱的心魂。
她缓缓扬起睫,扭头觑向他,话尾隐隐打颤:“你?怎么会?”
明明脑子懵懵的,却还是会对他的事感到好奇。
大家都说,金云内卫左统领贺渊,那是天子身侧最锋利的一把匕首。
入内卫五年从无败绩,何等威风,何等英武。好像只要有他在,那些藏在暗处伺机而动的宵小就绝不会得手。
这样厉害的贺渊,当年初次杀敌后,竟也曾有这种连自己都控制不了的古怪与脆弱吗?
贺渊抿笑颔首,眉梢扬起,像个赖皮少年:“那年我才十五。就不许我也有弱小可怜无助的岁月么?”
赵荞听得唇角扬起,先前充斥在耳边的嗡嗡声渐渐退去,心底一片柔软,有淡淡遗憾。
十五岁的贺渊啊……
那年鹰扬大将军贺征与国子学典正沐青霜大婚典仪,十二岁的赵荞也随家人前往大将军府贺喜。
当时贺七公子或许在礼簿处帮忙迎客?又或许曾给小孩子们分发糖果点心?
若那时就知将来有一日会与这人手牵手走在街头,那她一定会想尽办法从热闹的喜宴人群里将他扒拉出来看个清楚。
*****
恍恍惚惚、紧张兮兮在城南逛了有半个时辰后,赵荞后背便沁出薄汗,一颗心都快跳到嗓子眼儿了。
贺渊见她脸色就知已差不多,便带她回去。
到贺渊宅中没多会儿她便开始起高热,还呓语胡话,险些没将阮结香吓哭。
韩灵信誓旦旦保证这是好转的迹象,贺渊看着赵荞那模样虽是满眼心疼,却也中肯点头认可了韩灵的说法。
之后便是行针、喂药,再由阮结香守在榻前反反复复替她擦身降温。到丑时初刻,她的体温总算稳下来,迷迷糊糊问阮结香要了水喝。
喂她喝过水后,阮结香赶忙出去告诉在外头守了大半夜的贺渊与韩灵,两人俱都舒了一口气,这才各自回房去歇息。
赵荞卯时就醒了。
盛夏时节天亮得早,才卯时天幕已成蟹壳青。有光柱斜斜透过窗缝打进来,光柱中旋转飞舞着无数细小颗粒。
她怔怔看着那光柱醒了会儿神,撑着坐起,靠在床头支着额,沉默地回想了自己连日来的种种行为,尴尬到猛薅头发,懊恼地低声哀嚎。
不管她承认不承认,前几日那个迟钝发懵到软绵绵、慢吞吞、蠢呼呼的人就是她,抵赖不得。
守在榻前的阮结香被惊醒,抬头就见她一脸生无可恋。“二姑娘,是哪里不舒服吗?”
“浑身上下,由内而外,没有哪里舒服,”赵荞尴尬到头皮发麻,猛地掀了被子,“抓紧时间跑路吧。”
暂时不想面对贺渊,太丢脸了。
*****
做贼似地回到信王府后,赵荞无暇顾及府中众人欣喜的问候,直奔自己的涵云殿,翻箱倒柜寻出一个东西装到盒子里。
“瓶子,你将这个盒子送去交给贺渊,”赵荞对侍女银瓶道,“告诉他这几日千万别来找我,等我自己尴尬完了再说。”
银瓶不知发生何事,紧张兮兮地问:“是答谢贺大人这些日子对您的关照么?”
“是跑路的大当家对二当家的安抚和宠爱。听不懂?那就憋着,再问我翻脸了。”赵荞外强中干嚷嚷完就走。
昨日下午高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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