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作不合》第136章


贺渊望着她周身似有火焰高张的背影,抿了抿唇,忽然很羡慕岁行舟。
很羡慕岁行舟能被人这样护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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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行舟虽是文官,小时也曾稍稍习过点家传武艺。不过他根骨资质比不上妹妹岁行云,所以还是读书为主,只习几套强身健体的拳脚身法而已。
但也多亏他有那点微薄底子,才在歹人挥刀相向时及时避开致命要害,只是背上挨了一刀。
这刀说深不深,说浅不浅,没伤着筋骨,但血流了不少,被赵荞的人救下后,没多会儿就撑不住昏过去了。
好在内卫的人为他处理及时得当,送到这里安置下来后,又找了大夫来替他诊脉抓药。
一个多时辰后,他总算缓过了那口气,满脸惨白地悠悠转醒。喂了药后又歇了片刻,气息脉搏虽弱些,但明显稳了不少。
见他确实性命无碍,人也清醒了,赵荞的脸色才稍缓了些。
闯祸的几位少年武卒老老实实站在床榻前向他行了大礼,诚恳致歉并说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贺渊身为他们的上官,也郑重向他执礼道歉,并言明之后会负责照料他的伤势直到完全好转,将来若有任何后遗症状都会负责。
岁行舟在得知自己这场无妄之灾的来龙去脉后,趴在枕间弱弱扯了扯嘴角,就沉沉合眼,看上去似乎没有想将事情闹大的意思。
此时太阳已快落山,赵荞见状也就暂且收兵,留了紫茗在此照应后,便带着阮结香准备先行离去,打算等明日岁行舟精神好些后再与内卫的人掰扯。
瞥见贺渊竟跟着出了院门,赵荞蹙眉:“贺大人有事?”
“有一事相求,”贺渊清了清嗓子,也不绕弯,“今日之事确是我们理亏,但此事若闹大,后果或许超出赵二姑娘想象。可否请二姑娘,不要向外声张?”
赵荞白了他一眼:“我管你们多大个后果?个人造业个人担着!我说了,这事我只看岁行舟自己是什么意思,你这会儿跟我说什么都是白搭。既他方才没表态,那我暂时也不会挑事。明日典仪结束后我再过来,到时看他怎么说。”
*****
翌日大雪,到典仪结束时都没停。
从典仪台下来后,赵荞随意向兄嫂扯了个谎,说自己要去街上逛逛。家人早已习惯她的贪玩,况且圣驾在,这几日溯回城也安全,兄嫂便都由得她。
今日因宗亲都要在圣驾近前,赵荞出来时未带随侍,独自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往内卫那座小院去,略有些狼狈。走着走着就险些一头栽了下去。
千钧一发之际,有人从后拎住了她的后衣领。
她站稳后,惊魂未定地回头望去:“噫?”
贺渊照例一脸冷冰冰:“赵二姑娘安好。”
险些在这人面前出丑,赵荞面子很挂不住。可承了人家施以援手的情,她也不好再摆臭脸。
站稳后自嘲地笑笑,嘀咕道:“你这人真没意思。年纪轻轻的,怎么就这么喜欢睁眼说瞎话?赵二姑娘险些栽个大马趴,哪里安好了?”
既有把柄在人家手上,凡事顺着她些总是不会错的。
贺渊认命地点点头,松开拎着她衣领的手,站在原地闭上眼,面无表情地淡声重复一遍:“赵二姑娘安好。”
闭上眼睛说瞎话,这样有意思了吧?
第97章 番外三 。。。
虽说贺渊才十九,但他在私是沣南贺氏七公子; 在公是御前五等武官; 再加之金云内卫又是个时常沾血的差事; 寻常人对他自是恭敬居多。
所以他很少有需要讨好谁的时候。所以他不太懂该怎么讨好人。
可眼下管他会不会、想不想,都必须尽量讨好,尽量让她感受到自己的善意; 没得选。
因为他那几位年轻下属捅下的娄子可大可小; 端看赵荞肯不肯答应保密——
没错; 这事能不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的关键,完全不在于岁行舟那个苦主本尊,而在这个传闻中阴晴难定、脾气极不受控的赵二姑娘。
近一年来,京中数次大规模整肃风纪、严惩宗室世家、官员勋贵违律犯禁之事,栽跟头的高官老臣甚至宗亲世家比比皆是。
普通百姓从中只能看出武德帝英明铁腕,可身在朝局的大多数官员都很明白:有人下去; 自就有人补上,一个新的治国班底正在逐渐成形。
国之权柄正不动声色从武德帝移至储君殿下,近来这一连串整肃清理的大动作; 实质是武德帝在为储君赵絮挪去绊脚石。
明日是冬神祭典的典仪第二日,若不出意外的话,武德帝将宣诏退位,接下来就是储君赵絮的时代。
而此次贺渊带出来历练的这批年轻武卒,正是为赵絮准备的。
他们从武卒新训时就很清楚,自己要以死效忠、要命守卫的其实不是武德一朝,而是新君赵絮与她治下的新天地。
他们将是新君登基后最重要的近身羽翼; 是确保两代帝王顺利完成权力交接的重要屏障,是天子身侧最后一把匕首。
绝对忠诚,绝对可靠。
若这批年轻内卫“首次出京历练就出了差错”的消息传开,犯错武卒受罚甚至卷铺盖走人都只算小事。
最怕朝中有人借机搅浑水,要求金云内卫从上到下彻底大清洗,甚至直接在舆论上造势要求整建制撤除金云内卫。如此,将会在储君赵絮登基之初剪掉她最重要的一支近身力量。
贺渊对岁行舟了解不多,但昨日他带属下当面对岁行舟赔礼认错、并申明会给予照料补偿后,岁行舟虽没说话,但那虚弱但温和的一笑让贺渊确定,他是对储君赵絮的执政理念怀抱认同与期许的革新派。
那一笑是岁行舟无声的承诺,表示他明白该怎样顾全大局,不会将这事闹出去。
但赵荞不同。
她是个与朝局无涉的宗室姑娘,行事纵心任性,贺渊真不指望她能想明白这层眼下就算看破却不能说破的道理。
传言中的赵二姑娘通身江湖泼皮的习气,恩怨分明、睚眦必报,道理讲不通、得理不饶人。
端看昨日她对岁行舟那维护到底的架势,贺渊心里就直打鼓,总觉就算岁行舟亲口说了不计较不追究,她也未必肯善罢甘休。
所以贺渊尽己所能在顺着她、讨好她。
她要骂,他就老实站在跟前任她骂足半个时辰,还没忘叫人给她上茶;她说要等岁行舟明确表态再谈,他就乖乖闭嘴不再多提半个字;
她嫌他“睁眼说瞎话没意思”,他就……
闭着眼睛说。
可他发现自己的讨好似乎没什么用。她连个和气笑脸都没给过他,凶得很。
更叫他觉得堵心的是,从他在雪地里卖力表演完“闭眼说瞎话”之后,她一路上没再与他说过半句话,只是偶尔拿一种疑惑中带着戒备的眼神瞥他,看不出高兴不高兴。
可一到了岁行舟面前……
“行舟兄,今日好些了没?大夫怎么说来着?”
“今日场面?很盛大,很壮观,我嫂子说这定是会载入史册的!”她不豫地冷哼一声,接着又叹道,“哎,你大老远专程来观礼,却遭了无妄之灾不能亲眼去瞧,实在可怜。都怪某些无用的王八蛋壳子渣渣!”
她略回首,乌湛湛的美眸像贺渊瞪了过来,无比嫌弃。
这鲜明对比的差别对待实在太容易叫人心中失衡了。
贺渊还没来得及张口说点什么,她已若无其事转回头去,拿出从前在天桥摆摊说书的架势为岁行舟讲起今日祭典的盛况。
绘声绘色,让人声临其境。
被嫌弃完又无视的贺渊心中又酸又躁又委屈,脚底却像被浇了铁水,杵在原地没有离开。
反而偷偷竖起了耳朵。
原来,她心情好时一点都不凶。
说话尾音总是带着笑往上走,仿佛某种动物竖起毛茸茸大尾巴,得意地晃来晃去。
听她说书一样地磕闲牙还挺有意思的,好像天下间所有事到她口中都能变得很鲜活生动。
*****
武德五年十二月十三,在发布完所有机构调整、官员任命及对宗亲勋贵的封赏后,武德帝宣布将于本月底在京中天坛罪己并正式退位,由储君赵絮继任为新君。
一切尘埃落定,新的时代即将开始。
得知这个消息后,岁行舟虚弱的脸上露出了显而易见的欢喜。
“请贺大人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既我性命无碍,贼人也已被处置,二姑娘又帮我出过气了,那咱们就权当无事发生,往后谁都别再提此事。”
对于他顾全大局的度量,贺渊由衷地尊敬并感激。“多谢岁大人海涵,此事,算金云内卫欠你一个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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