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嫁》第19章


他一言不发地听着。
“因为有家人,是以即使刀剑横在我的脖子上,我也不会害怕。”她低低叹了口气,“曾经在申国就是如此。他们恨我挑拨他们的君王和世子,要将我枭首示众。可我知道,我父君和大哥一定会为我报仇,我就不怕去死。”
她从他怀里抬起头来,一眨也不眨地凝注着他,“所以柳先生,你的家人,在为你而死的那一刻,一定也是这样想的。如今你娶了我,你便可以为他们报仇了。”她如发誓一般坚决地道,“因为从今日起,我也是你的家人。”
家人——家人?!
这却是个太容易让人肝肠寸断的词啊。
他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发现那里竟纯净得没有一丝欺骗的痕迹。
过了很久,他终于是生硬地将话题换了个方向:“听闻申公和申世子都为公主辗转反侧,市井里还将这段父子争美的故事编了戏本。”
她眉头古怪地一皱,嘴角微撇,像是想笑又没有笑,最后嘟囔着道:“小民无赖。”
他眉梢微微一挑,“莫非不是这样?”
“是……是离间计。”她承认,“但申世子早有夺位的打算,说他父亲欺负我,也不过是个借口。”她仰起头,轻轻地一笑,“我送给他一个弑父的借口,不好么?”
一瞬间,他不知如何回答。她光明正大地笑,眉眼里带着高傲,这样的女人谁都想要,可谁又敢要?
你爱上了我,你弑父弑君,这都不过是你自己的选择,与我何干呢?
他真是从没见过比这更无情的说法了。
他无端又想起楚厉王,想起齐王和夏公,想起范瓒……想起了那么多个因她而死的男人,他们在她这里,是不是连一滴眼泪都赚不到?
“可是,”他艰难地道,“不论有多少利益权衡,他们最开始,也的确是爱您的。”
“爱?”她微微皱了眉,好像明明是很不屑的,却因顾及他的脸面而只是挑了挑眼角,“若只是最开始那一瞬间的心动,能有什么益处?”
她说得如此冷漠而轻慢,目光是下掠的,显出一种不可一世的遥远来。可是他却感觉到她被自己握着的那只手在颤抖。他没有低头去看,只是伸出手去抚摸她的脸。
她的面色变了,却没有阻止他放肆的动作。
他叹息般道:“您爱过他们吗,殿下?”
她冷淡道:“没有。”
“那您如何能嘲笑他们呢?”他凝视着她,好像能看进她那双深黑的瞳仁底里去,“您都不知道,他们见到您时,是怎样心动过;您如何能说,他们的心动都是虚假而无益的呢?”
第17章 不敢言
(一)
我知道。
我知道心动是什么样子。
她想反驳,可是所有的话语都在他的触摸下丧失了出口的勇气。他静静地抚过她发烫的脸颊,好像在上面寻找着什么痕迹,又好像要把她的容颜镌刻在掌心里。她想说她现在就知道,她的四肢已然僵麻得无法动弹,可她的一颗心却跳得那么快、那么快,这难道还不能算心动?
她很恐惧,恐惧自己再也不受自己的控制;可这恐惧中却又潜生出隐秘的向往,让她总不由得蠢蠢欲动。
大约感情这东西也就像权力,若一无所知也还罢了,怕就怕尚只沾了一星半点就被悬置在*的火上——
她愈是挣扎,那绳索便缠得她愈紧。她不想死,可她更不想求饶。
她突然抓住了他抚摸自己的手。手心手背贴合,陌生的一个颤栗让两人都怔愣了一瞬。俄而柳斜桥看见她的眼里亮着光,好像在等待着他,且等待了他很久了。
从未有人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过,从未有人这样安静而孤勇地等待他过。
他的手从她鬓边滑落,搭在了她的肩上,整个人倾身过来。她睁大了眼睛。他却从容不迫地笑了,“闭眼。”
她只看了他一下,竟然便闭上了眼。他的声音在她耳畔呵出一段湿气,“上回你忘了呼吸了,是不是?”
上回?她怔了一瞬,然后耳根便红透。她没有想到他还能用这样轻松的语气谈起雪谷里的那段时光,好像从那时到现在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改变。
可谁知道呢,也许的确什么都没有改变,只是她一个人在原地庸人自扰。
柳斜桥的手在她的肩背上悄然地滑动。虽然看起来比她镇定很多,可他都忘了去端详她的神情。他只伸出舌尖轻轻舔了一下那发红的地方,便听见她急促地喘了一声。
他只觉自己的五脏六腑仿佛被什么轻轻挠了一下,却刹那就沸腾了起来——
没有关系的吧?他想。在这一刻,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他内心底里隐约的放纵,就算是他无耻在先,那也将是个永远的秘密——
他悄然吻到她的左颊,最后,轻轻吮住了她的唇。
一股无明火在他的心腔里游走,抚在她背后的手从那衣领子里缓慢地探了进去,仿佛即将死亡的蛇在沙漠中寻找最后的泉源。他的身子愈加压得低了,她撑在床上的双手险险支持不住,惊得她一下子抱住了他的颈项。
这一刻,她整个人都依赖着他。她的眼睛闭得死紧,眼睫却在发颤,十指在他的衣料上抓出了皱褶。
他微微一怔。
她好像……很害怕。
然而她却没有拒绝他,在他轻叩她齿关时便悄然地打开自己,虽然不知迎合,却已然如是献祭。
他放开了她,微微压抑着神色道:“您不曾做过,是不是?”
她不说话,容色里却隐忍着深深的伤楚,他看不懂的伤楚,“我……我过去不惯……”
那样低迷的语气,好像她真的对床笫之事有着极度的恐惧感。
柳斜桥的心倏然被刺了一下。
这样恐惧,却还要给他么?
他有些无措,更深处还有些不能细想的欢喜,他仓促地掐灭了它,又为自己这种莫名其妙的慌乱而有些恼怒,以至于根本不愿再细想她的异常:“其他便不说了,您嫁到楚国五个月,难道楚厉王竟不碰您?”
她脸色倏然发白,睁开眼时,眼底已是一片绝望的清醒。
“我不会让他碰我。”她说,“我早已想好要杀了他的,怎么可能留下隐患?”
他静了很久,直到所有旖旎的余韵都在烛火中消散净尽。
一阵风来,将那烛烟吹得飘忽了一下,在帘幕上荡漾出千万重明暗交疏的影子。
最后,他也没有问出口,她会不会让自己碰她。他总觉得,方才自己只要再用些力,她就会配合地张开口,甚至会配合地躺下去了;他所有那些卑鄙的愿望、庸俗的意趣、低劣的想象,在这一夜,她都会宽容。
毕竟在那山谷里的时候,她就曾无声地宽容过他一次了。
可是方才,到底是什么力量让他放开了她,他竟也感到迷茫了。
她平静地凝望他半晌,然后脱了鞋履,躺上床去,又拉下了床帘。
“本宫累了。”她的声音透过薄纱传来,有些不真实,“歇了吧,柳先生。”
他沉默地望着那轻轻摇漾而终至平息的帘帷,直到眼睛都发酸发疼,才闭了闭眼。
“毕剥”一声轻响,是那红烛爆了个热闹的灯花。
(二)
待列国来贺的宾客使者都离开徐国,柳斜桥也很少再见到公主了。徐国正忙于厉兵秣马,准备出征楚国,公主大约每隔半月会回来府里一次,问问他的生活如何、有何缺欠,偶尔也问问他对战事的看法。但他已知道自己献上的平楚方略她并不看好,也就不再献丑。说到底,论战场上的谋略,他们兄妹都比他强太多了。
这样的日子,平静安好,似乎和他娶她之前并无什么两样,有时他几乎要以为时光停滞了,而新婚那夜的尴尬从未发生过。她在他面前笑得得体,每一字每一句都合乎身份,时而还显露出款款的柔情——
但他却知道,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女人,并不是真正的她。
他也觉得自己不知好歹,原本不曾期待过她真实地对待自己,可是在当真见过了真实之后,就会本能地反感她的一切伪装了。
过了三个月,到正月里徐敛眉又来了一次,陪他吃了顿饭。
她说,徐醒尘马上就要出征了,她问他想要什么。
他静了静,说:“在下希望从军。”
她想也不想便道:“不行。”
他大约也料到了这样的回绝,只是仍有些寥落似地,“殿下是想?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