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嫁》第34章


影。
她只觉自己被他抓住的手,五指都酥麻得没了气力。也许是这天太冷了,也许是他的身躯太热了。冬天,真是容易让人脆弱的季节。
“你……你也想要。”她喃喃,“你也想要我的。”
他低沉着声音道:“您这样的女人,世上任何男人都想要的。”
她摇摇头,“可你同他们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他好像有些固执了。
“你想要我,自己却会忍着。”她低声道,“你以为你同他们没有区别,其实,你比他们都要好。”
他的目光沉默了下去。
“你这样好,可我却这样害怕。”她低下了头,“我怕我用寻常的东西,根本不能让你快乐。”
他抓在她手腕的手轻轻地翻上来,与她的手指扣在了一处。“您便像现在这般,不要变,永远都不要变——我就很快乐了。”
迷蒙的雪色里,浮动的夜霭遮住了月,只投下似有若无的温柔的暗影。凛冽的朔风一时也止息了,雪片儿仿佛是停泊在了空中,幻出一片永远不会下坠的晶莹世界。
永远不下坠,永远不融化,永远不离开。
***
天气是突然间冷到了极致。立冬之后,雪便不曾停过,起初以为是祥瑞的大雪,到冬至前后竟已成了灾,门前积雪盈尺,扫也扫不尽。过了冬至,徐敛眉便让众卿都回家休养,她自己留在奉明宫的时间却越来越长;但不论如何忙碌,她每晚都一定要回府去。
柳斜桥总是在那里等着她。
她不再向他垂询国事,他也不再过问她的事务。可两个人就在深夜里拥抱一下对方,在看不到尽头的黑暗里汲取一点温暖,也觉十分欢喜了。徐敛眉觉得自己过去对于信任的偏执真是有些可笑——其实男人和女人只要到了床上,就可以快乐起来,哪里还需要互相信任呢?
这样一来,被她锁着的柳先生,还真有些像是她的男宠了。
她复有些过意不去,待偶尔闲下来了,也带他出门去走一走。有时行得远了,到岑都之外的官道上,便见许多流民曝露草野,在积雪的林木间枕藉而憩。柳斜桥看得心惊,她却面无表情,径让马车行过去了。
于是他们的马车便在许多饥民干涸的眼眶中溅起泥泞的雪,没有人说话,也许是都没有力气说话了。这算不上一乘极华贵的马车,可那拉车的马膘肥体壮,已然是比他们还吃得好了。
柳斜桥只觉那些饥民的目光好像能穿透车帘,直刺在自己的身上。他感到不自在,却无法开口说话。摇摇晃晃的车厢里,她坐在他身边,手与他手相扣,疲累地倚靠在他身上,这种时候,他所需要做的,似乎就只是给她慰藉罢了。他不能再同她提建议,她不会听。
待这个冬天过去吧,徐敛眉闭了眼,心中想。冬天这么冷,可他的怀抱却这么暖,她舍不得。
第28章
第28章——不禁猜
三九之后,徐国大雪愈加恶劣,徐敛眉没日没夜地留在奉明宫中,莫说闲下来,她已连公主府都无心回去了。
“今日公主仍不回来么?”柳斜桥问鸿宾。
鸿宾一边往暖炉里添着炭火一边道:“可不是么!殿下每日都要伏案到凌晨,回来也麻烦,大雪阻着路,还不如在宫里歇息了。”
“公主已有半个月不曾回府了。”柳斜桥眸中暗影浮动,“公主在忙什么?”
鸿宾直起身看了他一眼,道:“便是这大雪吧。”说着也叹了口气,“这雪下的,没个尽头,许多贫户秋收后方交了粮,冬天再熬不过去,便成了流民。然则河流冰封,道路不畅,流民积堵,曝露旷野,最后也是死路一条,被大雪一埋了事。殿下正焦头烂额呢。”
柳斜桥听着,眉头微微蹙起,道:“我去看看她。”
“哎,先生——”鸿宾忙道,“殿下特意吩咐了的,您这屋里炭火最足,这天气里您出去一趟,不是活受罪么?”
他没有答话,草草披了外袍走到门前去,见漫天雪花如飞絮,轻飘飘软绵绵地往四方里坠落而去,风声哗啦灌了过来,逼出他胸腔里一阵咳嗽。鸿宾一见,连忙过来扶着他叫苦道:“您这可让婢子怎么处呀!殿下一片心意,您怎的就是不领呢?”
“殿下……一片心意?”柳斜桥立在门边,忽而回过头来,浅色的瞳眸里泛着深光。
鸿宾被他这样的眼神吓得声音也小了几分,只得道:“柳先生,我们做下人的,只盼着您同殿下能和和美美的,您也晓得,殿下过去嫁人那都是假的,只有嫁给您,是她自己的意思,她是喜欢您的……”
他怔怔地转过头去,看向一庭萧索,风雪仍没有一点要停的样子,反而变本加厉地呼啸起来。许久,他慢慢地点了点头,“多谢提醒。你是真心关心殿下的人。”
鸿宾觉得他这话说的有些奇怪。她自然关心殿下,可难道先生就不关心吗?她叹口气,小心翼翼地又加了一句:“先生莫怪,婢子有句话……您既娶了殿下,便该知道殿下是怎样的人,先生既是外人,便最好……莫去打扰殿下公务的好。”
柳斜桥微微一笑,“我明白的,多谢姑娘提醒。”
见了他这样一个微笑,鸿宾反而不知还能说什么了。忽而却见柳斜桥紧了紧衣襟,提起一把伞,竟是已迈步走入了风雪里去。
***
徐敛眉已经多日不曾睡过一个好觉了。
原本每年的冬季,总会有些流民四窜,但今年因为刚吞并了夏、范、楚三国,情况就变得更为微妙,徐国百姓往外郡跑,不是好事。岑河已结了冰,驿马却在此时因严寒大量冻死,虽然国境四方还算平静,但她知道,徐国内里已有些乱了。
雪片一般的奏报飞向尚书台,尚书台不敢怠慢,将它们原样摞起递进了宫里。不时有地方郡守被召回岑宫,更有几位将领每日都须向徐敛眉汇报,统辖岑河的易初便是其中之一。
“岑河无事。”易初每回过来,只是这一句话。
然而得了这样的汇报,徐敛眉却没有松开紧皱的眉头,“易将军,本宫是宽待了你,可也希望你能够戴罪立功。”
“殿下!”易初神色一变,不顾甲胄在身,扑通跪了下来,“末将再如何无能,也不至于拿岑河来开玩笑啊!只是,只是这些日子以来岑河上确然平静得很……但末将绝不敢荒忽!何况如今已结冰了——”
徐敛眉开口截断他的话,“易将军何必如此紧张?”她缓了缓,声音放得柔和了些,“本宫也只是给你提个醒,冬天还没有过去,徐国最近风头太盛,不可以不加强戒备。”
“是!”易初连忙应道,“末将明白!”
徐敛眉挥了挥手让他下去,低头看着奏报,百无聊赖地笑了一下,“本宫又何尝希望岑河上出事?”
***
“殿下。”燕侣捧着一摞奏疏进来,面色颇有些为难,“又是外郡的文书……”
徐敛眉叹口气,“拿来吧。”
“上回周相国说的话,婢子以为是在理的。”燕侣将奏疏放在书案上,一边斟酌着道,“我们动作急了,夏国、范国、楚国,那么大的地面一口吞下,还多多少少都减了税,徐国自己的百姓总不会乐意……”
徐敛眉将奏疏一本本翻开来看着,“不瞒你说,曾经那个酷吏贾允,逼得盘田反乱,本宫是心有余悸。对这些新招降的土地,总不能用强。”
燕侣道:“可多出来那许多官署总要人供养,不是外郡人便是内郡人,新招降的土地不出工出力,供养却要内郡人来分担,他们怎会不往外跑?何况今年被大雪害得最惨的,都是内郡……”
“那你有何办法?”徐敛眉反问。
燕侣怔了一怔,声音弱了些许,“我一个奴婢,有什么好法子……”
“嗯?”徐敛眉的声调略略抬高了些。
燕侣只得硬着头皮道:“婢子以为,可以仿效我们当初对南吴四郡的做法……”
“南吴四郡?”徐敛眉目光动了一下。
燕侣点头,“南吴与徐风土大异,我们当年是委任地方豪族为郡守,任其自辟僚属,不过分干预内情;婢子以为,治楚国和范国,也可如此……”
徐敛眉摆了摆手,“本宫再想想。”
燕侣便不多说了。
日渐黄昏,风雪未停,黑夜推着阴云一层层压迫过来,雪花都似成了灰色。正是一日中最难辨物的时候,纵点了灯烛,也觉心境颓然,徐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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