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嫁》第43章


五月,丰国、蒙国、燿国降徐。西凉国主来徐探望。齐国向西北吞并幽。
六月,楚国遗老拥立某婴姓男子为王,聚众万人,一举夺下原楚国国都绉城。滇王朝于岑都。
在一整个冰封的冬季之后,天下仿佛是突然间动荡起来,而已得天下半壁江山的徐国,就在这动荡的漩涡中心。
七月朔日,百官朝会于岑。徐国公主宣布,徐公将进爵为王。
柳斜桥站在奉明宫后殿的城楼上,炎炎夏日里高处却刮着冷风,将屋檐下的铁马吹得叮咚乱响。他隐约可以看见前殿的阴影后边,那许多密密匝匝俯伏称臣的身影,一个个高冠博带,呼声遏于云天,似乎他们真的相信着,他们所称颂的那个人就是天命所归。
即使她是个身怀六甲的女人。
柳斜桥经常不能想象,同样是这个女人,在一年之前,还曾带着羞涩的温柔凝望着自己。他更加不能想象的是,那样的一个女人,原来是被他自己,亲手推开了的。
第35章
第35章——不知足
其实在怀胎五个月的时候,徐敛眉便感觉到了腹中生命的动静。
也许做母亲能让人变得平和,她在杀伐决断的同时,已几乎不再发怒,即使大臣的谏言十分刺耳,她也能带着笑聆听应对。
回到鸣霜苑里,春日的烟柳桃花,夏日的小荷彤云,总是伴着那个人的微笑。虽然她没有刻意禁制他,他却也再没出过鸣霜苑一步。
据眼线来报,在鸣霜苑里,他连同鸿宾燕侣都不曾再说过一句话。
男人的温柔是极容易让人耽溺的那一种。当她在深夜看奏疏时睡着,他会过来轻轻地将她抱回房间里去。他查阅许多胎产经,按上面的说法为她下厨熬药煮菜,看着她一口一口地吃下。有时她被孩子闹得睡不着觉,半夜里痛得汗水涟涟,他会惊醒起来,点起灯烛,她便能清晰地瞧见他眼底惊慌的关切。
他会小心翼翼地抱着她的腰,将耳朵贴在她的腹部,眼睫微微垂落,若有所失地道:“早知如此让您辛苦……我不会那样……”
虽然做了这么久的夫妻,当他这样亲近的时候她总还有些情怯,便拿手推他,嗫嚅道:“你何必总这样说……”
他笑了。
“我不求您原谅我。”他道,“可我们还有一辈子啊。”
看着他露出那久违的笑,她恍惚了一瞬,心田上像是下了雨,涟漪数点,飘忽而没。
***
悉心养了数月,徐敛眉胸口上的刀伤已见好,然而那伤处敏感,当结痂脱落之后反而痒了起来。
她起初不容柳斜桥靠近,只让鸿宾燕侣给自己换药;然而到深夜里,有时痒得狠了,忍不住要伸手,却总是被他一把拦下。
床帘微微一晃,他将身子侧转过来,黑暗里,她仿佛还感觉到他的一双眼睛专注地发亮:“伤口很疼?”
她摇摇头,软软地道了句:“痒。”
他怔了一怔,俄而轻轻放开了她的手,小心翼翼地从她宽松的衣襟底下探过去。他屏住呼吸听她的反应,原想着只要她不高兴自己便即刻停手,可她却好像没有拒绝。
他只听见她的呼吸声越来越急促,又或许那本是他自己的冲动。他生怕惊着了她,可他自己的声音也明显染着羞涩:“御医说,这里……痒,都是寻常的,只要您的伤口在好转……便没有大碍。我给您揉一揉,好么?”
她咬着唇点了点头。俄而才想起黑暗中他或许瞧不清楚,但她却绝不愿意说出口来,便索性同他僵持。他耐心地等待她回答,手指忽而滑过她小腹上的肌肤,却逼出她一声呻…吟。
这一种熟悉的呻…吟,一时间让两个人都乱了手脚。
他几乎是立刻弹了起来,既不愿让她知晓自己已动了欲念,又不愿在冲动之下再次伤害到她,手已经伸到了床帘上打算下床去。她也是不知所措,慌乱之下,却是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不要走。”她说。
他只觉自己被她抓住的手腕上好像燃了一圈的火焰,摧枯拉朽地烧进了他的心腔里。他根本不能抵挡这样的她。
他闭了闭眼,深呼吸几下,回来坐好,轻轻扶着她坐在自己身边,一手揽着她的肩,另一手轻轻给她揉着伤处。她羞得整个人都缩进他的怀里,还将被子拉得极高,然而视线被阻隔后,感觉着他的手在被褥底下的动作,她的脸上却烧得更热了。
“有没有……好一些?”不知过了多久,终于,他沙哑着声音问。
她极低、极低地“嗯”了一声。他的手抽回,她心中竟尔浮起些羞耻的失落。他护着她躺好,自己却仍是下了床。
“你去哪里?”她浑身已倦得发软,又似是舒服得发软,也不拦他,声音里似能漾出数重的云水。
“去……去沐浴。”他说。
闻言,她将整张脸都埋进了被子里。
***
在七月朔日的大朝之后,徐敛眉足足休歇了六日。怀胎将近八月,她的腹部已隆起,宽大的衣衫也难以遮挡,且总是腰酸身乏,徐公时常劝她不要太累,进爵虽是头等大事,但他也并不必得要天下一统的。
“我也不想要了,父君。”徐敛眉在父亲的膝盖上休息着,声音懒懒的,显然还未从劳累中恢复过来,“可我最近,总想起自己在祖父床前发的誓。祖父却没有告诉我,这是件一旦开始、就停不下来的事情。”
徐公抚着她的头发,露出她那肖似乃母的侧脸,叹了口气,“你是个孝顺的孩子,总是记挂着家里的人。可你自己开不开心呢,阿敛?”
她抿了抿唇,不说话。
“你为了你母妃,对祖父发下那样的誓;又为了我,将自己折腾得这样劳累。做父母的,心里却并不很开心啊。”
徐敛眉突然抬起脸来,怔怔地道:“你们……你们不开心?”
“我只恨我自己无能。”徐公慢慢地道。
徐敛眉咬紧了唇。
“当初……”徐公叹息道,“我们在列国间屡屡受辱,我确实很想让徐强大起来……可我不曾想让无辜的人受这冤孽。更何况,我不曾想让我的女儿,为了背负我这无能父亲的仇恨,而去牺牲了自己。”
“我哪里有什么牺牲?”徐敛眉勉强地笑了起来,“我不是终于有了柳先生了么?他如今对我这么好,我们还有孩子,您便不必再担心了。”
徐公静静地凝视着她,“你可莫要瞒着我。”
徐敛眉撑着身子站了起来,笑道:“我哪里会瞒着您什么事呀。”
见徐公不接话,她忙道:“他对我很好。”怕他不相信,加重了语气,“真的,我……我觉得足够好了。”
“若是他负了你,”徐公一字一顿地道,“你也不必难过,你总可以回到父君身边来。”
“是是。”徐敛眉虚虚行了个礼,笑得双眼弯成了月亮,“若那柳先生负了我,我便回到您身边来,伺候着您,一辈子也再不嫁人了。”
第36章
第36章——露微泫
徐敛眉陪徐公用了午膳,出得上宫时正是日头最烈的时候。她回到鸣霜苑,却是去了鸣霜苑的厨房里。
“去年驸马做的那条鱼,您还记得做法吗?”她将外衣脱下,换上了粗布的袍子,又将袖子卷起来,煞有介事地问张大娘。
张大娘原本脑子有些问题,此刻看着徐敛眉,还道她是小时候的那个姑娘,一脸慈爱地要去摸她的头。她尴尬地受住了,但听张大娘笑道:“殿下是何时有了驸马的,大娘竟都不知道哩!”
徐敛眉看着这个笑得温厚的老妇人,心中一时发窒。有多少像张大娘这样的平民百姓是被上位者的争斗害了一辈子?可她仍然对着自己笑,全然忘了是自己害得她成了这副神志不清的样子。
“大娘您忘了,这可是我的六个驸马了。”徐敛眉笑了一下。
张大娘呆了一呆,俄而自己敲敲脑袋,咕哝着:“啊,是是……您是说柳先生吗?”
“正是。”徐敛眉浅浅一笑。
张大娘将手在衣襟上擦了擦,去灶台底下的小橱里拿出一只钱袋来,对徐敛眉道:“柳先生是个好人,上回他央我给殿下熬些粥,就塞了我这么多钱……我本是为殿下家做工的人,哪里还能另外收钱?他却不听,只说要谢谢我。我一个老婆子,却不知他谢我做什么。殿下不如将这钱拿去还给他……”
徐敛眉将她递来的钱袋推了回去,“驸马既给了您了,便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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