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嫁》第65章


敛眉牢牢地护在身后。
蓦然间“哐啷”一声脆响,竟是那醒来的店小二将酒坛往地上摔了个粉碎。
店小二矮着身子拾起一块碎片,慢慢地接近了柳斜桥和那黑衣人的战阵。徐敛眉呼道:“小心!”那黑衣人目光朝她射来,柳斜桥得了一刹那的空隙,长剑低掠他下盘,黑衣人立刻跳了起来,柳斜桥一侧身,黑衣人便飞掠到了大堂中去——
“你去死吧!”店小二用了全部的力气将那枚碎片割进那士兵的后颈里,那士兵身躯僵住,回头看他一眼,店小二却被他看得心里发了毛,尖叫一声丢掉了碎片逃开去。那士兵只觉得后颈极痛,抬眼看去,在他面前的却是徐国的公主。
他亲耳听见那些徐国人叫她“殿下”的……只要杀了她,齐国就有救了!
他张牙舞爪地朝她扑了过去,却遭人从背后轻轻地勾住了脚——
士兵整个人朝前栽去,脸孔扎进了地上的碎陶片中……
“啊——!”
饶是徐敛眉也不忍再看。
她绕过这人走到柳斜桥那边去,柳斜桥并不看她,只反手一剑刺入士兵后心,结束了他的痛苦。
做完这个简单的动作之后,柳斜桥却连拔剑的力气也没有了。他撑着那刺入血肉的剑柄,慢慢地单膝跪了下去。
徐敛眉连忙抢了过来,“柳先生!”
柳斜桥拄着长剑,膝盖之下是他人的鲜血流成了河。他低着头,长发拂落下来,她觉得他的白发仿佛又多了一些。
无边的恐惧突然攫紧了她的心。她不能呼吸,她不敢呼吸,她怕自己尚来不及辨别清楚胸臆中那些酸涩的感情,时间就突然流逝干净了。她没有伸手去碰他,他就像个易碎的雕像,沉默地、却是温柔地凝注着她。
他的脸色迅速地苍白下去,那目光中的温柔却没有变。
“我,”她的声音干哑,像是断了的丝弦,极其难听,“我们去南海。”
他动了动唇。
她倾身过去听,却什么也听不见。
“我说我们去南海!”她突然道,“我后悔了,我不该总在害怕,我不该说了那些矫情的话……”
他笑了一下。转瞬即逝的、昙花一般的笑。
她不由分说地将他的手搭上自己的肩膀,吃力地将他扶了起来。他的身子像一副已被用尽的皮囊,这个时候他倚靠着她,再也没有任何违心的话,再也没有任何故作冷淡的表情,两个人都袒露得一无所有了。
他轻轻地笑着,口唇微动,轻飘飘的气流从她耳边划过。
“我已忘记了。”他说。
得他这一句话,泪水突然就哽上了她的喉咙。他总是这样的,他总是这样的!用他那仿佛无所不包的宽容,永远在忍受着她,一点怨怪的话都不会说。他总是用这样的法子,让她不得不看清楚自己的任性。
她半搀着他,一步步地往楼上走,直到吓傻了的店小二回过神来,也来帮她一把。男人微笑着看着她,那微笑仍旧是一个自欺欺人的谜,但她现在已不想知道谜底,她只要沉溺。
翻涌不息的海浪总要输给无垠的沙,搏击的飞鸟输给不动的白云,根茎张裂的树输给忍耐的泥土。
她合该输给他。
第54章
第54章——隔梦川
(一)
柳斜桥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梦里,他的所有家人都回到了他的身边。
天上是一轮光辉盈满的圆月,地上是团圆的笑着的人。那也许还是他很小的时候,还不懂得王族的勾心斗角或列国的尔虞我诈,他很小的时候,原是个很愚蠢地快乐着的孩子。
孩子们在花丛间打闹,大人们端着酒杯在笑。暖风从海上来,席卷着柔软而芳香的尘,小树轻轻地点着头,像是要酣睡过去了。柳斜桥自己忍不住也笑了起来,父亲就在他面前同叔父低声交谈着,柳斜桥走过去,拍拍父亲的肩。
——父亲却突然幻成了无数尖锐的碎片,晶莹地散碎掉了。那碎片的冷光扎痛了他的眼。
他的手僵在了半空中,尚来不及收回,一如他面容上那个纯稚的孩童般的笑。
他再也不敢去碰梦境中的任何人了。他只能仓促地在这个本该属于他自己的梦里潜行,像一个偷入了关的外客。他走过他的大哥,和大哥身边那个娇羞依人的燕侣。他走过他儿时的玩伴,走过了那个总是跟在他身后的小厮。他走过了他的母亲。
他的母亲也在笑,看着不相干的人和事,只是没有看着他。
他们都已不需要他了。
“先生。”一只手轻轻地碰了过来,却是冰凉的,让他呆了一下。“先生。先生……”
他耐心地等待着,这个呼唤他的人却没有了下文。他的心隐约被牵动着,他想抓住那只手,因为那是在这个地方他唯一能触碰到而不会立刻粉碎掉的东西——
他睁开了眼。
一只小铜盆搁在床头的架子上,盆里的水还冒着热气,轻飘飘地鼓动着低垂的床帘。他就怔怔地看着那床帘,很久,很久,痛苦的痕迹好像还存留在四肢百骸的缝隙中,让他不愿动弹。
一片温热的毛巾贴在了他的脸上。他吃了一惊,而后便看见徐敛眉动作笨拙地给他擦脸,“是你说要分房睡,却不好好睡。”
他不言语。
她道:“你憔悴了许多,若在六年前,这样的刺客,不会让你昏迷这样久的。”顿了顿,她的声音低了几分:“我……我很担心你,你知不知道?”
柳斜桥笑了,“只是这些日子劳累了些而已。”
徐敛眉专注地看着他,却看不出他脸上有分毫破绽。于是她相信了,想了想又道:“那刺客是冯洸麾下的逃兵,往常在乡里作威作福惯了的,此间店小二的哥哥被他抓走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那是个可怜人。”柳斜桥说,也不知是在说店小二、说小二的哥哥,还是在说那个逃兵。
徐敛眉点点头。她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说这些。也许在此时,谈一谈旁人的事会比较轻松。她知道他会体谅她的,不论她做什么,他都会体谅她的。
她将毛巾在盆里拧干,不看他,“我们去南海吧,先生。”
柳斜桥静了很久。
没有疑问,没有埋怨,他温和地答了一句:“好。”
***
邬城易主二十日后,徐国钦命的守令终于到任,第一道教令便是释放战俘中所有那些被无辜强征来的平民百姓。邬城人在议论着,说听闻有徐国的大人物在城里,一手策划了他们的自由,却绝不肯出来抛头露面。
杨大郎从战俘牢里蓬头垢面地出来时,邬城已回复了往日那虽不算繁荣、但到底是热闹的模样,就好像半个月前根本没有发生过那样一场残酷的战斗。百姓的生命力是极顽强的。
他跟着小吏去衙门里取了官家发的银钱,在城里吃了碗面,看向这个世界,只觉恍如隔世。
他不是很想回村里去见他的母亲。虽然来城里的乡亲们都说是他母亲救了邬城,却谁也说不清是怎么个救法。他仍旧想念他的梅姑娘,却不敢去见她,他知道自己是懦弱的,也许即使娶了梅姑娘,自己也还是会后悔的。
他根本不了解她,对着她的眼睛时,他甚至会害怕;就好像这世上人人都求神拜佛,可若神佛当真在眼前现了真身,任何人都会转头就跑的吧。
杨大郎脚步钝重地走出面馆,忽而一列马车驶了过来,车夫高声提醒着他:“小心!”
他仓促往侧旁一避,马车轮子底下尘土飞扬起来,他眯了眼再看过去时,只见阵风拂起了车上细纱的窗帘。
一个似曾相识的侧脸在他眼前闪了过去。
只是一晃神的工夫,那马车便去得远了。
(二)
徐敛眉和柳斜桥将孩子交给鸿宾,让鸿宾带回岑都去,孩子闹了老半天,终于在父母的合力承诺下听话了。
“我要这——么大的贝壳!”徐肇用力地张开了双臂,好像要把整个世界都环抱进来。
“好,没问题。”柳斜桥笑道。
徐敛眉不拆穿他,也只是笑。现在他们家里,地位最高的已是这个小孩子了。
送走了徐肇,又同邬城守令作了别,夫妻两个径自往南行去。绕过齐国土地,从临椤郡进入南吴地界后,四周的风土立刻就变得不一样。
家乡真是个很奇异的东西。柳斜桥已十八年不曾踏上这土地,可一旦踏上了,久远的记忆便都涌了回来,他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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