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终》第530章


厨房里的娘子打趣道:“果真是有了喜事,走路都生风了,平日里见你来取午饭,可没什么笑容。”
“我们奶奶有喜了,我们底下人能不高兴嘛,”白果莞尔,“刚才爷回来,就差抱着奶奶转上两圈了,手一挥,就添了赏银,我们尚欣院里当差的各个有份。”
白果声音清脆,说得又是喜事,逗得厨房里人人都笑了。
“那敢情好,”娘子道,“二爷只一个娢姐儿,又要添个小的,我刚才见到二爷了,那喜悦的劲儿,我隔着大老远都能看出来。”
“可不是!”白果咯咯直笑,等娘子装好了食盒,脚步轻快地走了。
柔兰的眼神追着白果,面无表情接过了韶熙园的午饭。
娘子转头来问她:“柔兰姑娘,夫人何时也再添一个呀?厨房里的鸡汤没少准备呢。”
柔兰皱眉,一言不发就走了。
娘子莫名,手肘撞了撞身边的婆子:“她怎么回事?”
“许是臊得慌了吧?人家还是个小丫鬟哩,哪里跟你一样。”婆子道。
娘子撇撇嘴,哼道:“害臊?不像!那张脸啊,一点没红,倒是黑透了,阴阳怪气!”
韶熙园里摆了饭,杜云萝看着忙碌的锦蕊,道:“今日你当值?”
“原本该是柔兰来伺候的,”锦蕊手上不停,嘴里道,“可她似是不太舒服,奴婢让她先去屋里歇一歇,免得毛手毛脚的。”
等屋里撤了桌,锦蕊退出来,一眼就瞧见锦岚站在庑廊下,低声与古福来家的说着什么。
锦岚也瞧见了她,冲她努了努嘴,比划着柔兰住的屋子的方向。
“怎么了?”锦蕊上前去,低声询问。
“不是说不舒服吗?”锦岚撇嘴,“想着她还未用午饭,便收拾了一些给她送去,哪知道屋里根本就没人。”
锦蕊怔了怔,她是瞧着柔兰进了屋里的,怎么又没人了?
柔兰大抵是心向二房,只是锦蕊至今都没弄明白,所谓的柔兰的心上人到底是谁。
略一思忖,锦蕊便让锦岚和古福来家的去园子里寻一寻,只要寻到就好,不要打草惊蛇。
锦岚应声去了。
定远侯府说小是真不小,夏日里炎热,她走得一身是汗,几乎要放弃寻找的时候,才找到了柔兰身影。
柔兰站在一处游廊下,背靠着墙,面无表情,不晓得在想些什么。
锦岚没有过去,等了大抵有一刻钟,柔兰才离开了。
目光所及之处,再无柔兰身影,锦岚走到之前柔兰站的地方,前后看了看,一时没察觉出什么端倪。
静下心来,想了又想,转身透过花窗望着庑廊后头,锦岚茅塞顿开。
花窗后,远远的,能看见尚欣院。斜角远处的小道,是尚欣院去风毓院的捷径。
锦岚回禀了锦蕊。
锦蕊瞪大了眼睛,良久又叹息一声,进屋里去寻杜云萝了。
“夫人,”锦蕊附耳与杜云萝道,“柔兰心里存着的,许是二爷。”
杜云萝的眉心拧了拧:“二伯?”
柔兰思慕的竟然是穆连诚……
意外之余,又觉得不难理解,只是穆连诚对蒋玉暖是一片真心实意,柔兰的这份思慕,只是一厢情愿罢了。
而且,是穆连诚根本不知情的一厢情愿。
杜云萝不敢说十分了解穆连诚,但唯有一样,她不会错看。
穆连诚不会利用柔兰的女儿心思,让她在韶熙园里做“内应”的,不是他良善,不喜摆弄人心,而是他怕蒋玉暖知情,怕蒋玉暖多心。
第713章 圣旨
穆连诚无意,柔兰又是怎么想的?
莫不是在暗处想着接近穆连诚?
想起清涧说过柔兰心大,杜云萝想,许是柔兰真的做了些什么。
穆连潇回府的时候,天色已经全暗了,他在宫里用的晚膳,饮酒多过用饭,吃得并不舒服。
杜云萝看得明白,便让人去小厨房里,备了些清粥小菜端来。
稍稍梳洗一番,穆连潇精神许多,闻到淡淡的米香,不禁胃口大开,又拉着杜云萝一道坐下,两人一起用了一些。
杜云萝抿着粥,低声和穆连潇说话:“二嫂有身孕了,怀得有些艰难,要休养一阵了。”
穆连潇挑眉。
杜云萝又说柔兰:“似是心里存了二伯,我估摸着二伯是不知情的。”
这一回,连穆连潇都怔住了,许久才清了清嗓子,道:“糊涂人做糊涂事。”
杜云萝点了点头,认同极了。
穆连潇说得是有道理的,且不说穆连诚待蒋玉暖一心一日,即便往后要收一房小的,多是从尚欣院里抬举一个,亦或是长辈那儿赏下去的,断不会是韶熙园里出身的。
朝兄弟姐妹院子里的丫鬟伸手,传出去是要笑死人的。
不管柔兰心里怎么想,这事儿都不成的,所以说,是糊涂人。
一年过了一半,杜云萝没有闲着,七月中元节,依旧是府中看重的日子,事事都要安排妥当。
杜云萝操持中馈,得了空便去柏节堂里陪吴老太君说话。
这一日打了帘子进去,抬眸便对上了蒋玉暖。
四目相对,杜云萝下意识地拧眉,分明诊出喜脉那日,她是去瞧过蒋玉暖的,可才不过十来天,蒋玉暖似乎是比那天看起来更消瘦了些。
蒋玉暖的气色并不好,虽然抹了胭脂,还是显得脸色发白。
“二嫂该当心身子才是。”杜云萝嘴上道。
蒋玉暖挤出笑容,声音细细的:“不碍事的。”
这个孩子要紧,蒋玉暖不敢有丝毫马虎,从知道有孕的那一天起,她的精神就是紧绷着的,别说是吃饭了,夜里都歇不好。
闭上眼睛就是孩子、孩子,她简直就跟魔怔了一般。
背着人时,蒋玉暖哭过两回,只觉得这十月太过漫长,每一天都跟过了一辈子似的。
明明知道尽头在哪儿,却又无法触及。
王嬷嬷劝解了她好几回,道理她都听进去了,但身体却没有办法放松下来。
熬吧,等熬到生产时,一切也就顺畅了。
蒋玉暖稍稍坐了会儿,就起身出去了。
吴老太君看着她的模样,对着杜云萝摇了摇头:“我看她这样子,还不等临盆,自个儿先垮了。”
怀孕、生产,看着是一家子上上下下的事情,其实说到底,还是女人自己的事儿,心里的坎儿越不过,旁人说什么也没用。
吴老太君心知肚明,与杜云萝抱怨了几句,这事儿也就揭过去了。
这一年的七夕阴雨连绵,小丫鬟们想去乞巧拜月,都被扫了兴,怏怏的。
七月十二,师父们进府做道场,一连诵经七日。
杜云萝又遇见了穆连慧。
穆连慧还是前回那个装扮,脚步不疾不徐往校场去。
起初,杜云萝并未放在心上,可接连几日遇见穆连慧,多少还是有些挂心的。
穆连慧若只是为了晋尚做做样子,以她那个和平阳侯府撕破脸皮的脾性,这样子做得实在有些多了。
“乡君,若是为了做样子,不如去一趟平阳侯府?”杜云萝扫了她一眼,沉沉看着她的眼睛,“去上一炷香,比在府里做几日道场,更能让平阳侯府满意。”
穆连慧脚步一顿,话到嘴边一转,摇了摇头:“不去惹人厌烦。”
两人正说话,突然前头就传了信来,说是宫里的圣旨到了。
圣旨两字,激得杜云萝身形一颤。
正好是中元,穆家几兄弟都在府中,并未出门,听闻圣旨到了,纷纷回去更衣准备。
杜云萝亦匆忙赶回韶熙园,正按品着装,听见穆连潇脚步声,她慌忙扭过头去。
眼神一交接,穆连潇察觉到杜云萝有些慌乱,他起初不知缘由,等更衣时猛得就悟了。
想起那时她一面哭一面说过的话,穆连潇的心痛得一塌糊涂:“云萝,过来。”
杜云萝已经装扮好了,闻声就站了起来,走到穆连潇跟前,低着头替他整理衣摆。
这一刻,沉甸甸的冠服压在身上,好像也没什么重量了,再沉,也比不过心沉。
“圣旨上会写什么?”杜云萝的脑袋靠在穆连潇的胸前,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
穆连潇垂下眼帘,望着头冠上的东珠,漆黑的眸子深沉不见底,喉结滚了滚,终是道:“你知道的。”
杜云萝本能地咬住了唇,良久,忍住了心底酸涩,低低应了一声。
吴老太君碍于身体,实在无力大妆接旨,圣上体恤,免了老太君的大礼。
穆连潇和杜云萝跪在最前头,内侍尖锐的嗓子如一把刀子,钝钝地割在心头,她不由攥紧了手,掌心留下一排指甲印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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