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摽媚》第9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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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着方便出行,她改换了男装,黑氅青衣毡笠,尽量不显眼。
相较慈恩寺内的清宁,外面可就不那么平静了。街头巷尾议论的都是近日来朝中的变故。帝相之争引发的诸多争端变成逸闻趣事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只是在这些谈资里,一朝权相的结局并非如事实中是被囚在某处,而是被人说成了畏罪潜逃。
也不知唐初楼本人听到这些作何感想?也许他早就该想到有此一天。皇帝这一手实在是狠,当然若将唐初楼与皇帝颠倒个个,唐初楼所为只怕并不比皇帝要好多少,说不好比皇帝下手还要狠辣。所谓是非曲直黑白,在这诡谲多端变化莫测的朝堂上原本就是一个笑话。
而人们说的最多的便是前两日在菜市口被处决的那几个刺客。阿瑶听着总觉像是泛香、承平他们几个。据说他们妄图在皇帝郊祀祭天之时行刺不遂,被宫中禁卫拿下。这样大逆不道的亡命之徒自是死路一条。
与唐初楼过从甚密的几个朝廷大员也被连累,中书侍郎鲁隐、京兆府尹厉霄、御史大夫苏季苌等人,皆被贬黜,抄家的抄家、流放的流放。京城之中一时风声鹤唳,闹得人人自危,再无人敢替唐初楼说话,甚至还有那心坏的,这当口上落井下石的也不在少数,人情冷暖可见一斑。
当然,趋利避害是人之天性,倒也无可厚非。唐初楼有此结局说来也是他咎由自取,只是白让阿连枉送了一条性命。
出城时还算顺利,并未遇有被人阻拦之类的事情。阿瑶在松了口气的同时心里竟泛起些许失望。
到得护城河对面,她勒住马回头看向这座她生活了三年多的城池。想起一年多前她也曾在此回头伫望,只不过那时她是被人驱逐不得已才离开,心里不甘,总想着有朝一日还会再回来。
可这一次,她却是再也不能回来了。
阿瑶仰脸久久地朝皇城方向看着,虽然从这个角度看过去看不到什么,但她还是近乎痴迷地看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注意到有雪落了下来。她将大氅上的风帽掀起戴在头上,掉转马头将要离开的刹那却看见城楼上有道熟悉的身影。
隔着一条护城河的距离,她清楚地知道那扶着城墙垛子往她这边凝望的人是谁。
眼望那道赭黄色的身影,阿瑶心里到底由不住震动,一时泪盈于睫。两人便这般一上一下隔河相望,有一瞬她几乎动摇,想要打马返回,却被“叮”地一声脆响止住。那是马鞭无意碰到行囊中盛装唐连骨灰的瓦罐发出的声响,她顿时如梦初醒。
唐连临死前的哀求如魔咒般在耳边轰响:“十二姐你答应我,不要跟他在一起……不要跟他在一起……一起……”
她痛苦地闭上眼,感觉到眼泪从颊上滚落的冰凉,到底是冷静了下来。
他们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即便没有唐连的事在中间阻隔,也不该在一起。
许久她才又抬起头,饱含热泪凝望着那道俊逸挺拔的身影,在心里一遍遍默念着他的字:“秀之,秀之……我欠你的便等来生再还你!”
皇帝在城楼上眼见阿瑶打马离开,便知她已做好了决定,她对他向来便如此狠心,这也是意料之内的事情,可他还是被狠狠地伤到了。
看着那一人一马渐渐远去,他猛地一拳砸在墙上。
杜汶吓了一跳,见他埋着头塌着肩静静站着,一副黯然神伤的模样,也颇有些感同身受,犹豫了会,还是上前道:“皇上,不然还是让人去把娘娘追回来?”
皇帝好一阵才抬起一只手,略显费力地摆了两摆,哑声道:“算了……让她走吧!”
他总不能一辈子绑着她拘着她,她要走,便让她走好了。
☆、第95章 别亦难(2)
阿瑶走时确是没一点想过要回来的。只是世事难料,她没想到的是自己竟会在路上病倒。
其实她的身体自那日在地宫重伤后,便明显差了许多。虽有皇帝留下的汤药诸多调理,无奈已伤及根本,又岂能在短期内完全恢复?
以她目下的身体状况,就不宜乱走乱动,原该再养上一阵子的。偏她急着要走,外面天寒地冻,她又连日不停赶路,弄得自己疲累不堪,如此内外交困,病邪乘虚而入也是在所难免,何况她如今的身子骨还这般虚弱。
起初阿瑶只觉得身体轻飘无力,她只当是之前的内伤所致,在客栈歇了两日,略觉好转便又上路。故而等到她察觉身上犹如火炭,发着高烧时恰恰是在冰雪皑皑的路上。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她想找个地方休息一阵都不行。她想要喝口水,但水囊中的水已被冻成了冰,根本就倒不出来。
她那时大约是烧糊涂了,竟就跳下马来就在雪地里捧了雪往嘴里塞。恍惚中她好像听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循声望去,眼前却是模糊一片,隐约看到数个人影晃动。
再之后她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醒来的时候她便躺在了叶如诲去往京师的马车上。也是她命大,正好遇上叶如诲奉旨回京述职,这才没冻死在雪地里。
所以她如今是在走回头路,与她想要去的地方背道而驰?
阿瑶万没想到事情竟会有这样的转折。当然照她自己的意思那是打死都不能回去的,不过这时节却不是她能做得了主的。
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她这一病便是数日,最初的几日差不多都处在昏睡当中,即便有明白的时候,也都是一瞬间的事情。
故而等她意识完全清醒时,人已被叶如诲带入了京城。她被安置在叶府别院。许是因了皇帝的关系,叶如诲对她十分客气,态度与以往有了很大不同。每日里嘘寒问暖,难得和气。
他那里一意奉承,阿瑶这里却如坐针毡,一心想着要走。只是既进了叶家,又岂是那般好走的?看到别院内外那许多的守卫,阿瑶便知自己这是被叶如诲变相软禁了。这等严密的防守,莫说她如今武功全无,便是换个武艺高强的来,只怕也难以走脱。
自然,他说的话还是格外好听的,以致听在阿瑶耳中,都禁不住有些诧异了。才知当初那心冷如铁,动辄恶言相向的叶三爷也是能舔着脸说出这等软语温言的。
只是话里话外软硬兼施恩威并济,骨子里仍是相当强硬,并不容人违逆。
最关键他手上有她所在意的底牌——当知道唐连的骨灰瓮在他手上时,阿瑶不得不为此低上一头。
她心里很明白,叶如诲救她的目的不纯。但毕竟总是她的救命恩人,出于感激,她也不好直接跟他翻脸,只是将自己要走并要回东西的意思委婉道出,探他口风再做打算。
叶如诲倒也没有揣着明白装糊涂,闻言道:“姑娘如今身体尚未完全恢复,太医嘱咐要好生将养些时日,近些日子恐怕无法再出远门,否则落下个病根,日后再难调理回来。至于姑娘说的那东西……便由我暂时替你保管吧!那等污秽邪物,最是折损阳气,总不好近身带着,何况姑娘这身子还未大好……”
一席话说完,却也难挑什么错处。
可他那般说故去的阿连,听在耳中让人心里格外不舒坦。只是人在屋檐下,她心里虽不悦,却也不能不暂时忍耐一二。
阿瑶微垂下眼抿唇静了片刻,到底没忍住,出声反驳道:“那不是污邪秽物……”那是阿连啊!但这话却是不能说出口的,她也知道叶如诲他们有多憎恶仇恨唐连,便道,“那是……要送去襄州的,还请三爷将它还给我。”
叶如诲道:“既是要送去襄州,便更好办了,是交予襄州何处什么人手里?姑娘交代一声,我回头着人办了便是。”
阿瑶颇悔方才口快,阿连的事情自是她自己办才会放心,又怎能交由叶如诲去办?只道:“阿瑶在府上已很叨扰,又怎敢偏劳三爷?”
叶如诲道:“何来偏劳?姑娘也太客气了。说起来咱们也有这许多年交情,如今你又记在二哥名下,一笔写不出两个叶字,终归都是一家人,姑娘又何必见外?”
阿瑶听他这般说,不由默然。她原以为皇帝对外宣称她是叶家的女儿不过也就是一说,却不想他还真叫人把她记在了叶如轩名下。这样她与叶如轩便是名义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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