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时候那些爱情》第111章


“孔明,你的行囊,我前日便开始打点了,若你愿意,明朝便可起行。”她语声极为清越,眸光清润柔和。
“至于家中,不必忧心,我自会料理妥当。你的书阁会每半月扫一次尘,那套棋子我会时常自弈,不令闲置。还有这几株辛夷,明岁便能开花,我会蒸了花制茶,挑最好的茶团予你留着……”
若来日你衣锦荣归,我备着花茶醇酿为你庆功;若你功业无成,那,这南阳隆中,总还有一个贤惠的妻子,一个温暖的家在候着你归来。
他看着妻子,神色几番急剧起伏,最终竟一时哽咽,只怔怔与她对视,良久语凝。
黄硕心底里划过丝触动……其实,这世上,不论再艰难的决断,也不过取舍。
而眼前这个人……她莫论如何也舍不得。所以,愿意以自己的一生作赌,成全他的意愿。
※※※※※※※※※※※※
建安十九年,暮春三月,南阳隆中。
两树并种的辛夷迎着清晨的阳光绽得烂漫,粉白的花朵儿繁开满枝,沾了晶莹露水的花瓣儿在晨阳下微微泛光。黄硕立在树下看着一树繁花,眸子里有微微的笑意。
如今这树,已长了两丈多高……齿轮已是八岁,他离开,也是七年了。
自从他离开之后,几间之间,陆续关于他的许多事情,竟都成了众人交口争传的奇闻,巷陌皆知。
建安十三年,初出茅庐,在刘备兵败之际,临危受命,结成孙刘之盟,而后与曹操战于赤壁,大破曹军,居功至伟——这一年,他只二十七岁。
同年十二月,在赤壁之战后,助刘备平定荆南四郡,被任命为军师中郎将,住于临烝,督令零陵、桂阳、长沙三郡,负责调整赋税,充实军资。
建安十六年,益州牧刘璋派法正、孟达请刘备助攻张鲁。他便与关羽、赵云等入蜀助阵,留关羽负责荆州防务,分兵平定各郡县,与刘备一起围成都。至建安十九年,刘璋投降,刘备入主益州
………
当年那个躬耕陇亩,不为天下所知的青年士子,短短数年之间,已是名闻诸侯,饮誉中原。
仿如囊锥脱颖,锋芒崭露。
想到这儿,她眸光不由落在了树下小竹几上那厚厚一摞绢帛间,那人清隽轩峻的字迹落入眼中……七间的家书,任是绢帛轻薄,也积得几乎满了一箧。
自他离家起,书信便未曾断过。有时一旬,有时半月,现下战乱,驿亭传舍许多已废置,所以都是军中将士送来……千里传书,天晓得他是费了许多工夫?
☆、第106章 诸葛亮与黄氏女(十)
这些书函,看得出许多都是仓促之中匆匆书就,那人一惯端敛清隽、笔力遒劲的字迹竟带着些微潦草……不难想象他落笔之时的情形是何等急迫,甚至险恶。但即便这样,整整七年间,卷卷绢帛自夏口、柴桑、临烝、蜀州……他所走过的每一个郡县陆续送来,从未间断。
长时数卷千言,短时寥寥片语,总是先报平安,这人呵,从来就是这般的细致妥帖。
每一卷她都反复逐字细阅了一遍又一遍,而后按着月份细致地收进竹笈中,闲暇时候便拿了出来,坐在庭中辛夷树下,细细从头一卷卷翻看……往往一遍看下来,便消磨了整日的辰光。
此时,黄硕便是敛衽跽坐在花荫下的竹簟之上,自搁在小几上的那只竹笈中取出了十余卷来——这些都是建安十三年时,他受命到柴桑,会见孔权时的家书。
在江东的那段日子他似乎过得比往日更惬意些,以至于数月之间皆是长信。他每到一个地方驻留,一旦有了闲暇,便会执笔细细详述各地的风物俚俗,从市坊宅邸的特色到五谷作物的种类,还有饮食风俗甚至各类草木花卉……她细细读来,便仿佛身临其境一般。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遍览九州风物,尽看天下山川,这也是她自小的愿景……原来,他都知道,而且一直记得。
这些千里寄来的家书中,他写予她道,江东气候暖润,乃是鱼米之乡,百姓大都饭稻羹鱼,而且常常会做鱼鹾。有腌制或糟制的熟鹾,也有将鲜鱼脍作薄片的鲜鹾。而江东之地,池塘水泊星罗其布,几乎遍植荷花,所以士人之间便盛行以莲叶裹了鱼鹾分赠亲友,格外有一种淡郁清香之气,他近日里,刚刚收了周公瑾赠的一卷裹得十分精致的熟鹾……
那一回收到信时,随函附赠的那只匣子里,竟是半份置在素青瓷罐中的鱼鹾……他将周瑜赠的那份鱼鹾分了一半寄予了她。
——因为是糟制的熟食,所以并不担心腐坏。
她收到之后,启开匣子愣愣看了许久……而后忍俊不禁,兀自笑了出来——这人呵,竟也会做这样儿的事!
她太过清楚他表面温文,但行事一惯冷静审慎。所以,实在想象不出,这人将异乡佳肴封入瓷罐,而后嘱咐兵士千里送回家乡时的情形……
千里寄鱼,回乡赠妻,谁能想到,那个市坊传闻间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算无遗策,谋略冠绝,神仙一般的人物,竟会做出这般情思缱绻的小儿女事?
——连她,也意外之极呵。
她一分分地摩挲着那绢帛上端敛清隽的平直汉隶,默然许久之后,方提笔回信。
缠丝苇杆的兔毫笔在素丝薄绢上落下一个个飘逸灵秀的汉隶,行云流水,思绪万千,一件件细叙了家中这月余以来的细琐趣事……院中的那丛云丘竹今春生出大片新笋,如今几竿翠筠已长到书房柏木长窗前,疏影交横,虽雅致却碍了室中光亮,她正犹豫是确还是留。她自己近日新得了几卷古藉,竟意外地在其中发现了《诗》中那一曲传闻中早已佚亡的《子衿》曲谱,心下惊喜,试练了数日如今已弹得娴熟……写着写着,直到一池浓墨告罄才惊觉自己细细琐琐已是万字——她何时变得这般啰嗦了?!
明明一惯是随意不拘的性子,最不耐烦这样巨细靡遗的记叙,但如今,落笔之后,便仿佛鬼使神差一般,下意识地想将这月余以来自己身边发生的所有细琐事情弦都说与他听;想将自己制好的辛夷花茶寄去予他;想将那一卷两人对弈同录,如今她已制好的棋谱带给他看;想将自己新学的这一曲《子衿》亲手抚弦,弹与他听……
当真是——魔怔了一般!
忽然间,竟皤然明悟一般,懂得了他千里寄鱼时的心绪……一别之后,两地相悬。思念呵,当真能将最冷静最霍达的人,生生逼得发了疯。
兀自苦笑了片时,她默然之后重又提了笔,说毕了家中诸事,又细问他许多江东的民风俚俗,末了,方郑重落笔,询道——“何如周公瑾其人?”
江左周瑜周公瑾,相较于草莽出身的孙氏父子,此人乃是真正的名门之后,贵胄公子。
如今雄踞江东的孙氏一族,仔细说起来其实出身草莽。破虏将军孙坚,少年时便胆魄过人,十七岁为县吏,后历任校尉、县丞等职,渐渐有了些豪侠声名。后来在黄巾之乱中,受命担任佐军司马,聚兵征讨乱贼,战绩不俗,手下的兵卒日渐增多,而他引兵四处征伐,势力渐大,成为一方豪强。
中平六年,孝灵皇帝刘宏驾崩,董卓专权,祸乱京师,刘坚与袁术联手讨伐董卓,颇有胜绩,甚至在乱事之中得到了传国宝玺,只是后来为袁术所夺。之后,孙坚奉袁术之命征讨刘表,死于黄祖箭下,享年三十六岁。
之后,其长子孙策继承了父业,时年十七岁。
孙策与周瑜皆居吴下,恰又同龄,少小相识,总角之交,
相较于出身草莽的孙氏父子,周公瑾算得真正的名门之后,贵胄公子。
庐江周氏乃是世代簪缨的华族望第,周瑜的从祖父周景、从叔周忠都曾官居太尉、位列三公,而周瑜的父亲周异则是洛阳令。虽然时值江山板荡,社稷倾危,但周氏一族在庐江根基深厚,势力不容小觑。
孙策自小随母在吴郡寿春长大,少年时便广结名士,饮誉于吴下。周瑜慕其盛名,于是登门拜访,二人同龄,又皆是风华少年,隽才大志,所以于寿春一见如故,推诚相待,甚至升堂拜母,逐为刎颈之交。
而后来,孙坚猝然离世,十七岁的孙策承了父业,周瑜便自然成了他最得力的臂助。其时,外有豪强袁术欺其年少,虎视眈眈;内是部下离崩,义仆星散,全然孤立无援。两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共同面对着外交内困的棘手形势,同心协力,步步筹谋,外御强敌,内结助力,历经数年终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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