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春事》第267章

很快，宇文烈幽幽地醒了过来。
姜御医据实已告，听得宇文烈一下子灰了心。
沈连城和沈碧君几乎可以瞧见，他眼底抑制不住泛起的水雾。他的样子，看起来像是瞬间变得憔悴不堪了。
他无力地挥了挥手，让姜御医退下。
“陛下，阿蛮已让六官府长官……在外殿候着了。”沈连城眼睛红红的，话语之中，几近哽咽，“为了大周江山，陛下还是，早立储君吧！”
说着她跪到地上，眼泪簌簌而下。
沈碧君也跪了下来，但她并没说什么。天子立不立她的皇儿为储君，她似乎并不在意。
“都起来。”宇文烈虚扶一把，发现便是这样的动作，也让他感到吃力。他咳了几声，几乎没有多想，便吩咐赵寺人道：“请列为大臣进来吧！”
“是，陛下。”赵寺人红着眼出去了。
“阿蛮，”宇文烈看向沈连城，“过来，到孤王身边来。”
沈连城没有迟疑，很快来到龙床前。
当着隽妃的面儿，宇文烈肆意地拉了她的手，“直到近来，孤王才知道，唯有恩师，唯有你们沈家人，绝不会背弃孤王。孤王打算……立四皇子为储君，并……着你，为新任天子女傅。”
“陛下……”沈连城心中震颤，一刹吃惊之后，便是绵延不绝的惭愧和内疚。
倘若天子知道，她一早就知道他身重奇毒，他一定会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杀了她吧！
比起幼时的情谊，她心中，其实为四皇子图谋的分量更多一些。她根本就是个骗子！而天子，临了临了，却这样义无反顾地信任她，甚至要将后继者的成长，交给她来呵护。
“你不是喜欢孩子吗？”宇文烈接着道，“从今而后，四皇子不仅是隽妃的孩子，也是你的孩子。隽妃，你不会反对吧？”
隽妃静默地哭着，连连摇头，“不会……”
这时，六官府长官陈襄、薛涛等人都来了，沈括也来了。
“都来了。”宇文烈扫了大家一眼，“很好！既然来了，就一起听听，做个见证。孤王要立四皇子为储君，着沈氏连城为储君之……女傅，代掌帝王剑，直至四皇子，长大成人，有承天之贤能。众卿，可都记下了？”
沈括陈襄等人虽然意外，甚至其中不乏有人有异议的，但他们都跪到地上，应了天子的临终之言。
“陛下，阿蛮何德何能……”
沈连城却是对肩头的重担，有些畏于承担。
“阿蛮，”宇文烈打断她，“唯有你……咳，咳，咳……”
他开始剧烈地咳嗽，咳出了很多血。
御医想要给他诊治，他却拒绝了。他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于是吩咐赵寺人道：“速去……拟旨。”
赵寺人早已准备好笔墨纸砚。宇文烈一字一句地说，他一笔一划地写，经天子审阅，最后稳稳地盖上了御玺。
宇文烈再无说话的力气了。
他卧躺在龙床上，半眯着眼目看着沈连城，嘴唇微张，像是还有许多的话要说。
“陛下……”沈括终于忍不住落下老泪。他诚挚道：“陛下放心，老臣定当多活几年，全力帮助阿蛮，辅弼四皇子，就如年轻时，辅弼陛下一样！”
宇文烈欣慰地点了点头。
“阿蛮，你快给陛下一个准话，让陛下安心。”沈括又劝沈连城。
沈连城忙握住宇文烈的手，道：“陛下待阿蛮，始终如同兄长一般，恩宠不尽。阿蛮向您保证，阿蛮一定和隽妃殿下，好好抚育四皇子，绝不让陛下的江山，落入旁人之手。”
“好……好阿蛮……”宇文烈几乎发不出声音来了。
他的视野开始变得狭小，视线也逐渐变得模糊起来，唯有被沈连城握着的手，留恋地拉住了她几根细长的手指，却也慢慢失了力。
“大事不好了！”外头赵寺人的徒弟带着慈安宫的郭寺人突然闯了进来，并如此大喊了一句。
“大胆！”赵寺人冷喝一句，“现在是什么时候了竟敢……”
“女公子，各位大人，不好了！”郭寺人却急急道，“李大将军与羽林卫统领朗将军带了几队人往这边气势汹汹地来了，看样子……看样子像是要逼宫啊！”
朗炎平和李霁？
沈连城突然明白了！那日在惊鸿殿，李霁为何要惹恼天子，原是为了激怒天子，让天子换羽林卫的人看管惊鸿殿，而后好伺机而动。
他与羽林卫统领朗炎平，原来早有勾结！
她回过头，方才发现龙床上的宇文烈，已然合上了眼目。
“陛下……”
所有人都跪到地上，恸哭声响彻了整个大殿。
☆、第365章：危渡险关
外头李霁和朗炎平带羽林卫就要来了，此时此刻，岂是悲痛天子薨逝的时候？
“祖父，”沈连城走至沈括跟前，劝道，“李霁和朗炎平就要进来了。现下，可不是悲伤的时候。”
沈括摸了一把泪，会意地点了头。
陈襄也凑了过来，深沉道：“不能让李霁他们知道，天子已立下遗诏。否则，不仅遗诏不保，今天在此的每一个人，都得死。”
此言一出，恸哭的几位大臣也都投来了可怖的目光。
无需多想，大家也都能明白陈襄的话，并非危言耸听。
李霁敢逼宫到此，若知道天子已立了四皇子为储君，还不背水一战，杀光所有的证人，毁灭天子遗诏么？
“李大将军他，未必会这么做吧？”冬官府长官曹孺走上前来，还存有侥幸之心，“他还能将六官府长官，还有天子太傅都杀干净了不成？我看他平素里，也没这般狼子野心。”
“曹大人，”沈连城看了他，道，“您有所不知，在此之前，天子为了防范李霁图谋不轨，可是将他关在了李贵妃的惊鸿殿，关了好些日子。他如今与羽林卫统领勾结，外头可都是他的人了。他想做什么，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吗？”
几位不知情的大人皆是哗然。
“他最近都没上早朝，原是被天子幽闭在后宫了？”
“曹大人，”沈连城接着道，“您可千万别以为，他的两个妹妹嫁入了你们曹家，曹李两家乃姻亲之好，他会看在您是他亲家翁的面儿上，就会对您手下留情。”
曹孺低了眼眸，想了想问：“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大家齐心，先过了今天这一关再说。”沈括当即吩咐赵寺人道：“快去，把天子遗诏藏起来，藏好了！”
“是。”赵寺人带了遗诏，疾步要往偏殿去。
“慢着！”沈连城却是拦了他，“给我。”
万一李霁不信他们的话，让人搜索，那就不好了。她拿了遗诏，将其放在了天子的遗体下边。
想必李霁再是丧心病狂，也不敢当着这么些人的面儿，去翻动天子的遗体吧！
众人也都以为，这个地方，不错。
就在这时，李霁和朗炎平带人闯进来了。
沈括走在前头，第一个上前，怒斥道：“李大将军，朗将军，你们这是要造反吗？”
“太傅大人也在。”朗炎平尚且恭敬地向沈括施了礼，狡辩道：“我和李大将军听闻天子病危，有人想挟持天子，强迫天子立下储君之位，特赶过来看看……”
“天子……已经去了？”李霁往龙床上瞧了一眼，打断了朗炎平的话。自己确认了这一点之后，他突然拔出腰中佩剑来，直指沈括，“遗诏呢？”
“天子至早朝之后便没醒来过，何来遗诏？”沈括目光森寒，直看李霁，向前走了一步，“李霁，你提剑至天子寝殿，难道不是要造反吗？”
“一直没醒？”李霁不信，“那你们如何一个个都入了宫？六官府长官，一个不少，难道不是天子传召？”
“是我请各位大臣来的。”沈连城上前，将沈括往边上拉了拉，唯恐李霁手中的剑，会伤着他。“我以为天子会醒来，会立下遗诏。只是没想到，他……没有醒。”
“骗我。”李霁仍是不信。说着他对朗炎平道：“朗将军，麻烦你带人仔细搜搜。这些人挟持天子的遗诏，不能让他们拿出来，欺骗世人。”
“李大将军！”夏官府长官薛涛气极，上前一步道，“你这话是何意啊？便是天子留有遗诏，怎么就是我等挟持？一人可以挟持天子，两人可以挟持天子，难道天子太傅会挟持天子？六官府所有长官，都会挟持天子吗？！”
“哼。”李霁收起手中的剑，微侧了身，却是没有理会。
而朗炎平，已经命人在栾清殿翻箱倒柜地找寻了。
十几个人，足足在栾清殿翻了有两盏茶的功夫，终是一无所获。
“莫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