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到一坛桂花酿》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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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栀日日去饮,慢腾腾从自家后院出去,穿过青石砌砖的街面,再与凉糕铺子张大哥远远地打声招呼,有时碰上难见的秋雨,手中撑竹伞亦是慢腾腾地走,这条石街不知何时砌成,书中亦寻不到痕迹,许多青砖边角缺失,不知是哪匹撒欢的马儿踩疼了砖石,叫它显现裂纹,亦或是哪位不可一世的大侠,刺人心,取人命的剑尖挑着它,叫它崩裂开来,然后在秋雨的清晨,溅湿谭栀的衣衫。
所幸今日秋高气爽,清晨的微凉日光落在谭栀身上,叫他白皙的面有些莹,还未走进河海清宴便瞧得福子,当即笑嘻嘻道:“福子,我要一碗羊肉汤。”,福子笑着朝他点头,走入膳房。
他不知眼下还早,酒楼厨子还未曾来,连着数日为他做羊肉汤的人皆是祁殊,随着热气腾腾羊汤端上木桌,祁殊亦坐到他面前,谭栀饮汤不大愿理会他,见他目光皆是落在自己面上,嚼着羊肉含含糊糊道:“你瞧着我作甚······”
祁殊一听便笑,丢给他拭汗的软巾道:“你日日食,竟也不腻?”
谭栀一听便急,将口中羊肉咽下,又是那股子熟悉的狡黠与得意劲儿,掏出一大锭银子:“我给你银子,你还不愿做买卖不成。”,盯着谭栀藏笑眸子好一会儿,将银子往他面前一推,笑着道:“喏,一大锭银子,买你这酒楼掌柜为我做碗羊肉汤,成不成呀?”
祁殊一愣,随即一笑,将银子接过,指腹顺势抚他掌心一道,痒得谭栀缩回手,有些气呼呼般瞧着他,皱起眉头,谭栀话音则似藏着笑意一般:“成,如何不成?”,言罢便要入膳房,却被谭栀拉住,他理直气壮地提出要求:“这可是一大锭银子,羊肉要比这碗,多上许多。”
祁殊又是一笑,依言点头,临入膳房又扭头瞧谭栀一眼,见他一口一口喝着奶白羊汤,烫得嘴唇红红,神色亦不免柔和下来,提声问道:“两缸桂花蜜饮得如何?”
谭栀正忙着饮汤,却不得不抬头回答他问题,面上自然有几分不高兴,按捺性子,语气有几分不满,却又一副乖顺模样:“还有一缸,许多呢!”
祁殊这才踏入膳房,阖上膳房屋门之际,低声朝自己叹息一声:“小没良心的,喝得可真快。”
作者有话要说:
算是一点糖罢。
第36章 霜降—热汤萝卜
谭栀是霜降后的哪一日去的那块宝地儿,大抵只有顺子知晓。
“霜降到了拔萝卜。”,祁殊家宅后头除却半亩荷塘,荷塘边便是半亩菜畦,一年四季,下种插笠,收入食不尽的瓜果菜蔬,朦胧白的初霜蒙于萝卜露出的绿缨子,而后在日光的照耀下,化为寒凉的水珠滚落,若不尽快将地里萝卜拔完,便要被冻坏。
于是霜降后的这几日,祁殊皆未去酒楼,八珍鸭的食牌也在这几日撤下,伙同着院中两名家仆,日日挑着竹簸箕去后方菜畦拔萝卜。霜降后的萝卜,清甜脆口多汁,从暖烘烘的地里□□后,挑至院中井旁,捧一掬微暖的井水洗净表皮泥土,一口咬下,发出清脆一声响,汁水甜而微辣,如同饮下一杯冷冷的酒,整个唇腔及喉咙都渐渐生起暖来。
从簸箕中挑出三两根长条胖的,其余的则带着泥土放入地窖,冬日拿来炖大骨头吃,而这三两根被挑出的,定是长得最好的,绿缨子亦比其他萝卜密长些,洗净表面的泥土,露出白净的萝卜身子来,还带着嫩黄的须子,在砧板上被切成滚刀块。
新鲜的霜降萝卜拿来炖猪筒骨头最好不过,猪筒骨是让肉铺伙计留的,都是最好的部位,带着些连筋的肉,锅中的水还未热时便倒入,加些大葱姜段,焯水撇去脏污浮沫捞起,而后填入砂锅中,加入适量热水,大火熬至水开,转小火细细熬出筒骨中的猪骨髓,期间自是要断断续续捞出汤面浮沫,这汤色才能由清转白,从转小火熬伊始,便下入滚刀块霜降萝卜,直到熬得萝卜软烂,汤色微白,方才将砂锅从火上拿起。
萝卜清润能去燥,所以要“冬吃萝卜”,又最属霜降后的冬萝卜最好,炖汤则又是最常见的一种食法,这般与猪筒骨熬汤,萝卜浸入丝丝肉香,滋味口感得以升之,筒骨中的精华又融入汤中,初冬寒夜饮上两碗,自是一夜好眠无梦,对上了年岁老人尤为裨益,于是拔了后院那茬萝卜,祁殊首要便是为自己年迈的娘炖上一锅萝卜猪骨汤,驱寒去燥,免去老人家日后入冬的燥咳。
除却萝卜猪骨汤,祁殊还做了道药膳鸭子,亦是清补的材料炖焖,老人多食亦无碍,又摘了颗被霜打坏外边叶子的白菜,撕成小段与猪肉炖之;掐了些红菜薹清炒,颜色紫灵灵,在初冬的一片萧寂中,添了抹亮色。
这般过了几日,若不是家中的娘让他去酒楼瞧瞧,祁殊还不大愿意出门,出门前还让家仆挑了些地窖萝卜,打算让谭栀亦尝尝,亦没去打搅,只把装着萝卜的萝卜放于桂花酒楼后院屋门前,便径直入了河海清宴,脑中想着谭栀食萝卜时被辣着模样,勾起唇角。
谭栀贪食又心急,定会被辣得面颊微红,指不定还要恼着偷说他的坏话,祁殊想到他那番精怪狡黠模样,面上便有止不住的笑意。他没让家仆陪同,一人儿来的,穿着黑色薄袄子,寒凉的风顺着袖口、前襟钻入胸膛,他亦不觉得冷,从前他北上做药材生意时,比这冷的地儿都待过,手和脚皆是皲裂的伤痕,不都熬过来。
霜降过后,河海清宴酒楼堂门前挂起薄布帘,祁殊掀帘走入,周遭的冷风瞬间湮灭,时辰还早,福子还以为是食客,瞧见是自家掌柜的,面上顿时有了笑意,将湿布往桌上一搭,上前接下祁殊脱下的外袄,道:“掌柜的,您来啦!”
祁殊瞧着桌上锃亮的桌椅板凳,面上亦笑:“怎么就你一人在大堂,厨子可来了?”,说着瞧了瞧敞开的膳房门。
“时辰还早哩掌柜的,厨子师傅哪能来这般早,桂子前些日子不是感了风寒,这几日又重了些,委我同您说一声,这几日怕是来不了,其他仨小子都在二楼呢。”,福子笑着道,听到头顶传来的成串脚步声,低声笑起来:“掌柜的您抬头瞧瞧。”
祁殊应声抬头,果然见仨小二挤着的红扑扑小脸,笑着温声道:“近几日天凉,都多穿些厚衣裳,被冻着听见没。”,仨人齐刷刷点头,吃吃一片笑声,“快,都忙活去罢,我对对这几日的账。”
这几日祁殊皆未来酒楼,入酒楼第一件事便是对账,方走到柜台,靴子便碰着了东西,以为是小二乱放东西,低头一瞧竟是两个大缸子,祁殊认得,那是装桂花蜜的缸子,心微微一沉,沉声问道:“这缸子是怎么来的?”
福子闻声停下手中活计,跑至柜台前瞧,一瞧见两个大肚乌溜溜缸子便笑:“对街掌柜的还回来的,不知该搁哪儿,便先塞柜台下边放着。”
相较于福子面上的笑意,祁殊可算是上是闷着一张脸,连面上笑意的皮亦维持不住,似有些黯黯般,垂眸开口道:“他何时起便不来饮羊肉汤?”
福子支着下颌想了想,才应祁殊的话:“亦就前几日的事儿罢,饮完羊肉汤没多久,便遣小二将缸子送回。”
祁殊一听便微微皱起眉头,却皱不过多久,便叹息着,似不死心又问道:“遣小二送回的?”
福子不明所以,疑惑想了半晌,才又点头:“是啊,遣的小二我认得,便是常常伴在木归身旁的那名儿。”
祁殊嘴角牵出淡淡笑意,却藏几分自嗤意:“罢了,你忙活去罢,我待会儿便将缸子拿至后院去,往后都不酿桂花蜜了。”
福子依言忙活去,祁殊却未立即将缸子拿去后院,反倒打开缸子,将手探入,面上的笑意浓些,有几分自嘲意味:“呵,倒还给他洗得干干净净,就是不知是小二洗还是自己洗。”,大肚乌色瓦缸不深不浅,祁殊倾着身子能够摸到底儿,手掌在打滑缸面摸索着,忽地皱起眉头。
将手掏出,掌心展开,是一张揉皱的纸,祁殊打开一瞧,随即低声笑起来,纸上赫然写着:“匪头子,缸子还你。”,字体歪歪扭扭,丑得连孩童都比不如,写字的纸亦皱皱巴巴,想来是胡乱写上,又胡乱揉成团丢入缸中。
祁殊将纸笺复又揉成团,弯身瞧起腰间红绳系雕竹骨扇,到底,他还是没将骨扇还给谭栀,留着总归是留个由头,只是现下这个由头对谭栀来说不再具有吸引力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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