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头奴》第10章


她不接阿香的话,只盯着面前的那碗酥酪看。看了一阵,转头对帐里的女人们说:“你们都没吃过罢,这个给你们。没有多少,一人抿一口,尝个味道。”说罢了先把碗端了送到阿香手里,“你先尝。”
阿香面露惊异,“这如何使得?就是沈将军,成年累月的也吃不了几回,咱们怎么敢吃?”
“不吃撂了不成?”姜黎看着她,“我不喜欢吃这个,以前家里常有,羊奶牛奶,我都不喜欢,嫌腥。”
这话一说,那旁边的女人们都围过来,满脸讨好的笑意。这讨好看起来有些带涩,与以前姜黎看着人讨好的脸感觉不同。以前觉得这些人下作,现在觉得,只有心酸罢了。
她看着这些把一个小碗传来传去,谁也不多吃一口气,都是很小地抿上一口,然后给别个。而后她低下头来,想起以前家里的事情。这些都是常吃的,她也是最爱吃的。说不喜欢,不过是让阿香这些人吃得没负担。
她又想起来,那时候沈翼为了对她示好,把她的喜好习性都摸了透,天南地北地找好东西来讨好她。她那时便一面受着沈翼的好,一面在心里鄙夷他,拿他做猴耍。有些东西甚而不是她喜欢的,而是丁煜喜欢,也让沈翼千难万难地弄了来,转手便送去了丁煜手里。
沈翼家世代为武将,在重文轻武的朝廷里,官职算不上很高的武将便在文官面前没什么地位与存在感。同样,沈翼在丁煜那些文雅的贵公子面前,也就矮了好一截儿,姜黎当时鄙夷他大多也是因为这个。她拿这些人不当人,拿捏把玩的傻子罢了。
虽说沈翼与丁煜不算同道,但也不是没有见面的机会。一把画迹罕见的扇子,兴致起时要带人回家看他所藏古画真迹的名字,无不让沈翼意识到自己在做傻事。他找姜黎质问过,也都无不是被冷傲撅回来的结果。后来他越发细揪,便让姜黎恼了起来。那是在外面的茶楼上,姜黎桌旁还坐着丁煜,她把沈翼劈头盖脸一通贬损。
说的话也就是那些——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瞧瞧自己的样子,看看自己的家世。”
“说你是傻子都是抬举你,好歹且分不出来。”
“你若还要脸面的,赶紧着滚,别自讨难看。”
“我瞧不瞧得起你,你且都该思一思虑一虑,更不说瞧得上。”
……
那时听着的人多,不时就传遍了整个京城。姜黎说的话又被夸大渲染,越发难听刺耳。偏那时的沈翼被姜黎早前的诱骗迷了心智,痴了一般。不惧流言蜚语,不信姜黎嘴里的那些话,愣是硬着骨头找官媒跟自己上门提亲去。父母反对皆无效用,直骂他丢尽了沈家的脸,说他就是死了也不管了。
沈翼上了门,结果自然是自取其辱。姜家甚至连门都没让他进,在推搡中还动了武力,打得他半死不活,最后被抬了回去。
自那后,姜黎就再也没见过沈翼,时至今日已有两年多。后来也有流言传到姜黎耳朵里,说沈翼被打得半死不活回家后就大病了一场,病势十分凶险,活着怕也困难。那时候姜黎并不关心别人的死活,听了也就罢了,再没有管过这事儿。
到了两月前再见沈翼,他已经成了这西北军的领头将军。想来是后来养好病随军入了伍,一路打拼下来,成了今天这番模样。听军里的人说,他鲜少回京,似乎无家无根一样。在姜黎来之前,他也没有女人。他不碰女人,说是有心病。
姜黎想得出神,在阿香叫了她数声后方才听见。一群女人舔着笑脸跟她说话,好话言尽,就为一碗酥酪。阿香盯着她,问:“想什么呢?”
姜黎摇摇头,“没什么。”
帐外风雪声又重了些,这西北塞关的日子,比别处更为难过。有人打了帐门出帐篷,风卷残雪,扫进一股寒气。姜黎眯眯眼,把衣襟拽紧了些。
第9章 挑拨
阿香拿了吃空的盘子食篮送回伙房,后头三五个女人一道儿跟着去,到伙房里帮着择菜洗菜,消磨到午时。紧着士兵们先吃过了,余下的女人三三两两过来,才可吃晌午饭。姜黎不做那抬自个儿身份的事,她原早没了身份,自跟着她们一起过来。粗茶淡饭,吃不出滋味,却能填饱肚子。
吃完晌午饭,帮着洗刷碗筷杯盘,继而把手缩进袖子仍回帐篷里暖着。姜黎把手伸在暖炉边烤,盯着手上的冻疮印道:“才好的,干两天活怕是又得鼓起来。倒不疼,就是暖起来痒的要命,巴不得挠出骨头来。”
阿香坐在她身后嗑瓜子,这瓜子是长条大瓜里扒拉出来晒干了炒熟的,并不是那金贵的西瓜籽儿葵花籽儿,据说这瓜还是阿香自个儿撒种子种下的,冬日里才得了这么口吃食,没事儿捏一把在手心里,磕巴着打发日子。
她把嘴里的瓜子壳往痰盂里吐,又捏一颗往嘴里送:“那些活你别上手了,少你一个,咱们也多干不了什么。你就在帐里做做针线,轻快,也冻不着。”
姜黎回头看她一眼,扒开她手心捏了两颗瓜子,搁在指间扒起来,“都是一样的人,没有就我特殊的道理。我不想做,你也不想做,大伙儿没人想做的。都做呢,心里到底舒服些。”
阿香看姜黎瓜子壳扒得艰难,伸手接了过来,一点点撕开,把仁儿送到她手里,“你不做,人顶多暗下来说说,没人会当着面儿叫你难看。毕竟有沈将军那靠山在,人摸不准他的脾性,也就不敢对你怎么着。”
“你这什么瓜子,软糊糊的,手都扒不干净,搁嘴里怎么嗑得开?”姜黎把阿香给的瓜子仁儿放进嘴里,扯开话题去,“吃起来倒是香的。”
阿香还要再说话,帐外忽有男声,而后有士兵打了帐门起来,往里瞧了一眼,说:“阿离姑娘,请你跟我走一趟,秦都尉请你过去。”
姜黎一愣,虽嘴上应了声,心里却犯嘀咕,一面起来一面看着阿香小声问:“秦都尉又是哪个?”
阿香跟着她站起来,捏着她的手,也小声,“你没见过,我也不熟,照理说不该有人再找你才是……”
姜黎让士兵在外头稍等片刻,自己拿了大外衫披在身上,又裹上头巾,“你跟我一起去么?”
“我不能去。”阿香摇头,“没叫我,咱们不好往那边去,冲撞了人,是要倒大霉的。你放心,昨儿才发生李副将军的事情,这秦都尉不会在这时候再生事,大约是有事要问你。”
姜黎不难为她,自吸了口气,“嗯,我自个儿过去。”
收拾了一通,算是出门能御几分寒气,便跟外头的士兵走了去。这天儿冷,又有风雪,姜黎还是能把腰背挺直。不过冻得瑟缩,手指交缠在一起握得紧。
一直去到那秦都尉的帐篷前,士兵方才停下脚步,往里传个话,便打了帐篷让她进去。她进了帐篷先解头巾,再拉下满是雪意的外衫,才过去给那秦都尉行礼。
听得一声“免了吧”,姜黎站直起身子,又低声问一句:“不知都尉找我有什么事?”
这秦都尉是个模样儿还算清秀的男子,年岁不大,甚而眉眼处还有些少年郎的感觉。他从案后起来,饶有兴趣地围着姜黎转了几圈,最后又回到了案边,坐下看着她说:“生得确实不错,算得上一等一的大美人儿。腰肢细,估摸着也软,胸脯挺,屁股翘,是个尤物。”
被人这么直剌剌看几圈又品评一番,心里难免没有些被调…弄的气恼之意。姜黎低着头不出声,站着亦是不动。那秦都尉手指闲散地敲了敲自己身前的桌案,又说:“我找你来,不是让你陪酒□□的,我对你没兴趣。我喜欢那种,看起来就乖巧的,又听话又可爱的,你懂么?”
姜黎是真听不懂了,终是没耐住,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面上略带些无语,偏叫这秦都尉又看见了。他忽冷笑一声,盯着她:“你瞧不起我?怎么?咱们这些行伍粗人,比不上你认识的那些个贵公子呗。”
“不敢。”姜黎忙道,收住脸上所有的表情。再细揪他后来说的话,心里忽发寒起来。
秦都尉从案后又起来,往她面前走两步,“开门见山,你就是当年在京城欺负了咱们将军的女人吧?之前我只是有些怀疑,沈翼怎么拉了个女人去帐里睡觉,还给逼自杀了。到昨儿我算看明白了,你就是那个女人。”
姜黎抿着唇,说不出不是,也说不出是。她不知道这秦都尉是什么人,是以拿不出恰当的话来接。她便仍是站着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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