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宫妖冶,美人图》第495章


如果不是皇帝,如果不被困死在这九重宫阙,他多想也跟那个孩子一样,游走江湖,戏耍人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谈笑间灭倭寇、破北元?
他自己做不到的事,他都让那个孩子做到了呢。
可是他现在有了孩子……他很好奇那个孩子看见之后,又会是什么反应?

司夜染赶鹅一样赶着大包子,两人一同去了内安乐堂。
虽说太监来专为宫女养病的地方,有些不合宜,不过终究都是太监,男女大防什么的倒也不要紧。于是内安乐堂的掌房官便也没得罪这二位,径直将两人带进了吉祥的院子。
内安乐堂的掌房官虽然不是什么要紧的差事,不过却也都是宫里的老人儿,这些年看多了宫里女子们的花开花败。这内安乐堂里也记录下多少曾经煊赫一时的大宫女、女官,甚至是嫔妃们最终的下场。
于是掌房官一瞧吉祥来的时候挺着的那个大肚子,心下便也明白了几分。安排的院子自然都是干净、安静,掌房官更从自己手底下拨了一个典籍过来亲自照应着。
司夜染进了院子便吩咐:“你们都下去吧。”
掌房官带着典籍下去了,大包子还愣在当场。司夜染眼角微抬:“你也出去。到门口守着去。”
大包子没有半点违抗,赶紧一躬身便出去了。在司夜染面前,他就又是从前那个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冷宫里的小内侍,而不是后来这个在乾清宫里平步青云的包少监。
整个院子都静了下来,司夜染才抬步走进屋子去。
虽说这院子是掌房官落力给拾掇过的,不过这终究还是内安乐堂,总与疾病和死亡相伴的地方,房子就也都修得低矮、阴暗。
司夜染走进去,也要眯一下眼,才能适应房间里的幽暗。
吉祥匍匐在幽暗里,只有一双眸子光芒闪烁,直盯着司夜染。她咬牙切齿地笑:“你,来了?你竟然还肯来看我,哈哈,哈!”
司夜染缓缓走近她,目光落在她圆球一般的肚子上。

饶是司夜染,这一刻也不由得一怔:“你,竟然怀了皇上的孩子?!”
以司夜染的地位,自然明白这宫里能拥有子嗣的男子,唯有皇上而已。他才不会随便去猜是不是哪个太监,或者是什么侍卫的……那都是扯淡,绝无可能。
他走进来的那一刻,实则吉祥自惭形秽,有那么一瞬间甚至想一头撞死在墙上,绝不叫他进来瞧见她这个模样!
可是随着他的脚步一步一步地走近,她的心反倒一点一点平静下来了。那帮她平静下来的,是怨恨,是嫉妒,是失望!
他早就背叛她了,他早就跟那个兰公子双宿双飞了。是他先错了,她便没有什么对不起他!
她便坐直身子,抬头盯住他的眼睛,冷冷地笑:“说得没错。司大人,还不向我道喜么?”
“喜?”司夜染拢了拢袍袖,清冷一笑,四处望望:“这般境遇,你也甘心称之为喜?”
吉祥面子上登时撑不住,她冲他嘶喊:“那你来干什么来了?你说!狗皇帝叫你来……难道是想杀了我?”

【现在写皇帝、吉祥的这些,将来都可能直接决定大人和兰芽的命运哟~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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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我们都明白,放下仇恨真的很难(第一更)
“可是你不想死,你也不想肚子里的孩子死,否则我一走这么多日子,回来见到的便不是你本人,而是你的灵位。”
“既然如此,无论是你,还是你肚子里的孩子,将来终究还要仰仗着皇上过活。那我倒劝你,便别口口声声喊什么‘狗皇帝’了。那个称呼本身,对你和你的孩子,都已经没有了意义。”
吉祥抬眸,恨恨盯住司夜染鹕。
他竟然丝毫不给她留情面,直接点穿了她!
不,他不可以这样。
她就算明知道自己自欺欺人,可是也要最起码维持住心里的仇恨,才能对得起自己的族人啊!
他凭什么这么毫不留情地就都给她点破了?
他以为,他是谁?!
吉祥便四下去看,想要找个物件儿砸向司夜染去。她此时身子已沉,下肢这些日子尤其开始撕心裂肺地疼,典籍说怕是已经开骨缝儿了。她现在不敢轻易下地走动,可是她至少也得找个物件儿砸到司夜染那张无情无义的脸上去咕!
司夜染瞧出来了,便给她容空,上前一把按住她手臂:“吉祥,你够了。莫说你找个物件儿,就算扔出去了也砸不中我;退一万步说,就算砸中我了,又能怎样?还能改变你现在什么?”
吉祥含恨捶被:“可是你竟然胆敢叫我别再恨!”
“是很难~”司夜染傲然睨着她:“可是你再难,又如何难得过我去?”
“你说什么?”吉祥狠狠一怔:“你是想对我说,你已经不恨朱见深了么?”
他淡淡转眸:“如果我说是,你敢不敢信?”
吉祥被吓了一跳,却转瞬便是讥笑起来:“怎么,你害怕了!”
“也可以这么说。”司夜染错开目光,缓缓抬头:“当一个人慢慢长大,慢慢睁开眼放眼去看这个世界,才会明白原来这世上还有许多事比报仇更要紧;有许多人,也许比已经逝去的亲人更珍贵。”
“倘若只记着仇恨,而因此忽略了身边的人,甚至牺牲了身边的人……那即便报了仇,可是到时候仔细算算,报仇的喜悦真的就足以抵偿失去那些人的悲怆么?”
吉祥一颤,伸手一把扶住衾被,将那布料在指尖攥紧。
“你在说谁?你的兰公子,哈?你宁愿为了她,放弃你的江山大恨,啊?!”吉祥大恨。
司夜染却依旧淡淡地,目光掠过窗棂,望向窗外天际。
春来了,天色澄澈,叫人心便随着开朗。
他缓缓摇头:“不止是她,还有更多的人。吉祥,这些年你在宫里不知道,为了我一个人的复仇,已经死了多少人。够了。”

吉祥盯着眼前的司夜染。
他变了。
虽然面上还是一向的冰封雪笼,可是他分明却已经不再是从前的模样。
或者说冰还是冰,却是春天来到之后的冰。一点点薄脆,一点点消融,一点点清透……
是什么改变了他?
只是岳兰芽么?还是——又有了别的什么缘故!
她便低声喝问:“你这次去北边儿,还发生了什么事?你还有什么瞒着我的,你都告诉我!”
虽则一遍又一遍警告自己该对他死心,可是说也奇怪,或者是不甘心,也或者是习惯了这么多年的相依为命,总之她非常害怕这种再不知道他消息的感觉。
她也因此而痛恨这座监牢一样的皇宫,她被困在这儿,而他则总出宫办事,便叫她跟他的距离越拉越远,终究……让她再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让她再也不知道他心中在想什么。
司夜染回头来望她,眼神缓缓放柔。
不管他们两个人是否承认,在过去的那些年里,他们已经成了彼此唯一的亲人。
司夜染便轻轻叹了一声:“吉祥,我一直都将你看做是我的小妹。”
他想起岳兰亭,想起岳兰亭临终前紧紧握着的依旧是他小妹的手……
吉祥狠狠偏过头去,不知怎地,眼也湿了。
从前她最恨他这样的话,认定他这么说酒又是想将她从他身边推开,他又是想告诉她,他只喜欢岳兰芽一个人!
可是也许是此时有了孩子的缘故,隔着这个肚子,她听着这句话竟然没有从前那么刺耳锥心了。
“你说这个做什么?”她恨恨道。
司夜染便收回目光去,依旧是疏淡的:“人在遇见事的时候,尤其是好事,便很想与自己的家人分享。这是人之常情,你我都不能免俗。这般添丁进口的喜事,你我其实本该好好聊聊。”
吉祥便按住肚子,“我没什么跟你聊的!况且,我也从不认为这是喜事!”
司夜染转眸望过来,目光依旧清冷,可是嗓音已然放柔:“吉祥,放下吧。人死不能复生,可是你肚子里的却是个活生生的小生命。不值得为了故去的人,再去伤害这个崭新的性命。”
吉祥紧紧捂住肚子,说不出话来。
小家伙仿佛知道她难过,又隔着肚皮在踢蹬。她的泪便更有些控制不住,悄然滑下脸颊。
他说得其实没错,她有时候也好想跟个人说说,说说小家伙踢蹬她的时候是什么感觉,想说说她自己想象那个小家伙会生成什么模样……还有这几个月来的种种辛苦的甜蜜,以及对未来惆怅却又开心的憧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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