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宫妖冶,美人图》第516章


只因为,不敢碰触那陈年旧事,怕会挖出疮疤里的旧脓,终究牵连上他啊。
实则在放榜那天,仰头看到那三个光灿灿立于卷首的名字——“秦直碧”时,她除了开心,心下便也是狠狠一提。
因为皇上用了“秦直碧”,而不是“秦白圭”!
如今在世人心里,这世上已经没有了秦直碧,出现在众人面前那个惊才绝艳、独中三元的文魁,应该是“秦白圭”。可是既然皇上亲自以他本名示人,便是等于皇上已经亲自掀开了秦直碧的身份!
这几天内,许是大家还只沉浸在对状元郎的恭贺之中,未曾冷静下来想这个名字。等过不了多久,等大家醒过神儿来就会发现这名字的问题,如此探寻下去,秦钦文的旧案便必定被掀出来。
这是皇上根本不给她犹豫的机会,催着她必须尽快着手此事。
兰芽忽地偏了偏头,指尖抵住额角,“大人?皇上曾经问过我一句话,我其实也想同样问问大人呢。”

他闻言抬眸,便招初礼过来,将月月交给他,叫给送回听兰轩去交给煮雪。
初礼别看平日伺候大人伺候得无可挑剔,可是
一抱着孩子,却是紧张得手忙脚乱。仿佛怀里抱着的不是个柔软的孩儿,倒像是个烫手的超级大山芋,他是手不知道往哪儿放,胳膊不知道怎么托着的,看得兰芽直摇头。
倒是双宝在外瞧见了,心里不落忍,告了声罪,进来替初礼抱住了月月。
那姿势……十分专业。
初礼一瞧,忍不住嘀咕:“你怎么这么会抱孩子?跟自己生过似的。”
双宝的脸腾就红了:“礼公公……这话玩笑不得。”
双宝说着瞧一眼兰芽,“不瞒大人和公子了,实则——是我兄长和嫂嫂已经为奴婢生下侄儿了!”
“是么?”兰芽也是一声欢呼:“那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咱们怎么也该封几包大礼送过去啊!”
这些年唐光德帮了兰芽和灵济宫许多,无论从公从私,兰芽也得送份大礼才过得去。
双宝歉然道:“也是奴婢瞧着大人和公子此番回京事情多,再来公子的身子……奴婢实在怕劳累了公子,故此这才没说。”
兰芽也是暗自唏嘘,此番她出使草原一走七个多月,这人间便已换却了另外一番气象。走的时候还总拿自己当成个孩子,可是一回来——就觉得自己都老了。
总有新人换旧人,时光永远不为一事一人而踯躅。
初礼便明白了,点头一笑:“原来你这抱孩子的手法都是从你侄儿身上历练出来的。”
双宝便又是脸一红:“奴婢是喜欢自己的侄儿,况且——咱们家小公子也没几个月就要下世了,到时候奴婢也好能帮得上公子。”
公子大喜,可是灵济宫上下哪个知近的人不是心下又喜又忧呢?
眼前的情势明摆着,这孩子不能大张旗鼓地生,以大人和公子的惯例,怕又是要离开京师寻得安全的地方才能生下来。那到时候可能身边都不方便有别人。双宝是打定了主意的,不管怎么样,他是必须得守在公子身边儿得。
再说……三阳已经不在了,现在公子身边就剩下他一个,他便得什么都提前学会了,到时候不让公子遭半点得罪。
有些话是不方便当着公子的面儿说的,实则她趁着嫂子刚生孩子,就不光将抱孩子学会了,举凡什么换尿布、喂奶,甚至还跟着稳婆将接生的步骤也学了个差不离。
司夜染静静凝望着双宝,缓缓点头:“宝儿,你有心了。”
双宝心下一热,忙垂手施礼:“大人谬赞。这是奴婢分内之事。”

初礼和双宝抱着月月走了,司夜染才对上兰芽的眼睛。
“问吧。”
兰芽努力笑了笑:“皇上说,其实从草原回来,咱们是有机会就此远走高飞,再也不回来的……我想既然皇上想到了,大人彼时在途中也自会有过这个念头。可是为何没这么做?”
如果彼时能远走高飞,也许便不用回来面对此时的这些问题。
司夜染无声一笑:“是有过。尤其是在发现你有了身子的那一刻。我真的想将什么都丢下了,就带你从此浪迹天涯。”
兰芽吸了吸鼻子:“可是大人却没对我说。”
司夜染点头,眯眼望向门外青天。
彼时他将整个朝堂闹个地覆天翻,只为能去草原救她。看似他胜了一局,可是当他转身走向殿门的时候,皇上却忽地喊住了他。
皇上仿佛无意地说,说只要他将她带回来,便一定会为她岳家昭雪,为她爹岳如期正名。
这句话他听懂了……这是皇上要放纸鸢,却捏紧了线头在掌心。
那永远是她心中的一个结……她为了他,已然放弃了报仇的念头,可是她却不能坐实父亲的清名在史书上被诬为叛臣,遗臭万年。
就为了她这个心结,他也必须得回来。
这是皇上与他之间的交易,也许是皇上这辈子唯一能给岳家昭雪的机会。纵然代价极有可能是要他的命,他也得回来。
☆、昭雪三大案:月明翰林夜(1)——忍声悲
按照惯例,科举一甲三人直入翰林院。
状元秦直碧授从六品翰林院修撰;
榜眼徐如柏、探花杜烁授正七品编修。
另二甲前十名也入翰林院为无品级的庶吉士,林展培也在其中。
听起来他们的品级都不高,实则就连翰林院官长翰林院学士也不过只是正五品,可是翰林院却掌管皇帝诏书起草、史书撰写等事,又是天下士子层次最高的人群,内阁的大学士多出于其间,天下清流也都以翰林院为首,于是从无人敢以品级来轻视这一群文人。
于是这些新科进士们,得了旨意之后便早早进翰林院拜门。一众新科进士里,自然是以状元秦直碧马首是瞻,可是偏只有秦直碧没有来固。
翰林院里的老翰林们自然是规矩最多的,听闻新状元竟然没来,便难免有些腹诽;新进士们没了领头人,心下也难免嘀咕,以为是状元看不上他们这些次位者。
林展培回来就将消息送进了灵济宫。
藏花听了便哼了一声,煮雪望向兰芽,兰芽则垂下头去。
半晌抬头,兰芽轻声道:“他不是不去,他是不会跟着这么热热闹闹一群人一起去。他今晚会一个人悄悄去。”
藏花又要哼,煮雪在桌底下踹了藏花一脚。藏花回眸瞪了煮雪一眼,却也,还是没再出声。
夜色降临,司夜染带回来一个消息,竟叫灵济宫上下一时不知是悲是喜。
——皇上因内书库一案办得好,竟力排众议,命重开西厂!
兰芽倒是垂首笑了笑:“可以想见,朝野大哗。他们六部九卿,连同内阁与司礼监联手才关了的西厂,不过时隔数月竟又重开。他们的自信心必定大大受伤。”
“我该庆贺么?”司夜染眯眼望她。
兰芽扬眸一笑:“大人心下可有欢喜?”
两人心照不宣,只是淡笑而过。
开西厂还是关西厂,不过都是皇上借以与朝臣斗法的砝码罢了,司夜染和灵济宫诸人不过身涉其中,却事实上与他们自身并无太大干系。
重开西厂,不过是皇上要叫群臣明白,这个天下究竟是谁的。几个月前,朝臣联合起来逼宫,让皇帝不得不后退一步,关了西厂,皇帝给了群臣面子;可是随即复开,群臣还有没有没眼色的,再上疏力阻?
皇帝想做的事,必定要做,不会因臣子的话而有所转圜。臣子只能辅佐皇帝,却不能左右皇帝,这才是朝堂上的规矩。
初礼伺候司夜染用饭,兰芽却起身:“大人,我要去个地方。”
司夜染伸手捉住她手腕:“……人家刚回来。”
煮雪和藏花告退不及,还是都撞见了。煮雪自顾抿嘴一笑,抱着月月就走,藏花却终是忍不住立足回身,瞄了瞄。然后又一个忍不住说:“大人,她是公事。”
司夜染冲藏花哼了一声,抬眼去看兰芽:“什么事,嗯?”说着便起身,将刚脱下的大衣裳又要穿上,想陪着兰芽同去。
夹在大人和藏花之间,兰芽有一点脸热,便忙推着司夜染:“大人去不得。怎么忘了,我现在还在与大人闹意气呢?这段意气,咱们得且闹上一段时日,大人现下只能袖手。”
兰芽说罢便进了内室收拾齐整,然后就出了门。
司夜染坐在杌子上,目送兰芽身影穿过灯光,出了观鱼台的大门。这才一挑眸望向藏花:“跟上去,替我陪着她。”
藏花一怔,转头望向司夜染,只觉自己面上的血液瞬间被抽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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