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宫妖冶,美人图》第519章


兰芽深吸口气:“你看这段,尤其是对于建文时代的记述……”
藏花也一惊,急忙抽过来看。
因为如今的皇上是朱棣的后代,所以所有史书上的观点自然都是美化朱棣、抹杀建文的。甚至最初的时候,朱棣不惜篡改史书,将建文时代彻底从史书上抹掉,甚至还将建文的父亲——太子朱标的事迹,以及建文帝太子的名字统统抹除。
仿佛只要史书上不留下有关建文的只言片语,便后世无人知晓他曾做过篡位谋逆的大罪。
可是随着后来时代的变迁,朱棣的后代子孙们也明白建文帝的历史不容抹杀,所以建文又渐渐在后来的史书中浮上水面。
尤其到了先帝明英宗时,大明经历了土木堡之变,有过这样一次几乎亡国的空前危机之后,无论是景泰帝还是当今圣上,也都曾做过反思。尤其是当今皇上登基以来,频频为前朝之事平反昭雪,为于谦正名,甚至原谅了那个夺了他的太子之位、甚至屡屡想要将他置于死地的皇叔景泰帝……
于是当今的朝臣们便也觑着皇上的意思,开始对建文帝的历史有所补偿。臣子们兴许都以为,皇上都能原谅景泰帝,说不定对建文的那一段历史也已经解开了心结,可以平心静气地接受了。
于是秦钦文主持编撰的史书里,建文的身影开始屡屡现诸笔端。
更因为秦钦文号为清流之首,最厌恶宦官专权——而当年的建文帝也是对宦官管束极严,反倒是朱棣因不信任大臣而偏用宦官,才造成如今的积重难返,所以在对建文的描述里,秦钦文用的词汇开始颇多赞扬。
藏花终于看出门道来了,缓缓点头:“如此说来,是秦钦文的笔墨,犯了皇上的大忌。”
兰芽这才欣慰地舒了口气,向后靠去。
这几天她翻了不下百卷书,还都是用词晦涩的史书,还要
从那些隐晦的字眼里去找到证据,她真是累的不轻。
古往今来,文字最是耗神。她虽没干什么体力活,却比他们都更憔悴。
藏花不由得眯起眼来盯着眼前这个身量小小的人儿。
若这事是大人瞧出来的,是大人办的,或者方才这番话是大人说的……他不会觉得惊讶。因为大人原本是那样睿智的人,这些年又行走天下,什么都见过了。而眼前这个,分明是个女子,是两年之前还连家门都难得一出的闺秀啊。难为她竟然也能看得这般通透,想到他和这天下诸人都想不到的奥妙。
藏花的目光又这么绵绵密密的来……兰芽便有些小小心慌,当真怕他一时忍不住,便将什么都说了。
兰芽便故意一拍桌子,打断他那凝视,妙目瞪他:“你走什么神?”
藏花赶紧垂下头去,只望着自己的手:“真是了不起,你是如何想到的?”
兰芽面上便是一热:“咳咳,实则——是大人早就卖了破绽给我。”
眯起眼来,忍不住去想大人当年故意留下破绽时候的心情……大人他也许以为多年之后她才能有机会来办这个案子吧?
也是,以她当年那一幅宁死不屈的模样,她也不敢指望那样的人能看懂大人曾经的良苦用心。
藏花倒又是一愣:“大人卖了什么破绽给你?我怎么看不明白?”
当年这案子就是大人办的,于是连藏花他自己,与这天下人一样,就都直来直去地以为:就是因为秦钦文骂了大人,大人便利用手中权柄将他治了罪。哪里还能想到,大人治了秦钦文的手段里,还留下什么破绽了?
兰芽轻轻一叹:“这事总归需要你反过来想。你细想想,秦钦文一家遭的罪,可感觉似曾相识?”
藏花便眯起眼来。
无论是瓜蔓抄,还是妻女被送教坊司……这些分明都是当年朱棣处置建文旧臣的手段!
藏花冲口而出,兰芽便叹息点头:“正是。这就是大人留给我的破绽所在。”
因那惩治人的手段会联想到建文——若再以“建文”为钥匙去找秦钦文曾经主持编撰过的史书,这一切便会迎刃而解。
兰芽轻轻叹了口气:“秦钦文虽然为朱棣后代的忠臣,却是因建文一事而死……真不知这是历史的讽刺,还是对他这一生的尽数否定。”
藏花也是心下惊惊一跳:“照你说来,真正的想要秦钦文死的,不是大人,倒是皇上?”
兰芽垂首,缓缓点头:“皇上可以赦免景泰帝,因为那是景泰帝篡夺他和他父皇的皇位,他是正位,景泰是逆臣;可是建文却是皇上心头上永远不能碰的伤疤——因为在建文面前,正朔永远是建文,而皇上只是一个逆臣贼子的后代罢了。”
“还有内书库那场大火——宫里对走水一事严防死守,而内书库又无疑是宫里防火最为要紧的地方之一,纵然有人放火,可是那火怎么说烧就烧成那个模样?怎么就没见有人及时来灭火?试问这天下,除非有皇上的授意之外,还有谁敢这么疏怠?否则大火之后,负责防火的官员怎么就没见有人因此掉了脑袋的?!”
藏花腾地站起来:“那这个案,又该怎么翻?总不能你会傻到去跟皇帝老儿理论吧?”

【稍后第二更】
☆、40、月明翰林夜(4)——活阎王
这个晚上,兰芽忍着困倦不睡,终于一直等到司夜染回来了。
司夜染进帐便拥住她:“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不差这一点时间。”她狡黠一乐:“因为我今儿,已是抢回了好几年的光景。”
“又说什么呢?”司夜染也表示跟不上准妈妈跳跃式的思维方式。
她窝进司夜染的怀抱,扯着他腰上的穗子:“大人当时办秦钦文的案子时……难道不是觉着我要许多年之后才会发现大人留给我的那些破绽?漪”
“嗯哼,”他心下一甜,却又是一苦。索性没说话。
她说得对,他前面每一个案子办的都是用尽了心力,给她留下足够的破绽。那破绽只有他们两个人懂——因为他太明白她的思维方式,而她一旦知道了他是小书童凤镜夜,就也能猜到他的思维方式固。
彼时,他留下这些破绽的时候,实则都是怀着绝望的难过。是因为彼时还不敢确定她是否能明白他、原谅他,更不敢想象她究竟能不能爱上他,愿不愿意与他相随,所以他也曾悲观地以为,也许他的心意要经过许多年之后才会被她明白。
他甚至还既心酸又甜蜜地想象过:那个痛恨他的人儿,会不会在后来昭雪的过程里,因为发现了他的心意,而对他会有那么一点点的——思念?
兰芽见他不语,伸手扳下他头颈来,主动送上樱唇。
她一边浅浅地吻,一边柔柔地说:“……大人彼时是以为,我办到这些昭雪案的时候,必定已经杀了大人报了仇了,或者——已经将大人下狱,正在寻找大人的罪证时。”
“嗯。”他难得脸红地笑起来:“我就是那么想的。”
“傻瓜……”兰芽心下又急又痛,便吻得又热又深。
只因为她也明白,他当年的担心并非没有道理,两年前的她若是稍微想错了一点点,她与他今日的关系便不是这般……也许她此时,早已错失了他。以为终于杀了他报了仇心情舒畅,却直到一点一点掀开旧事,才明白自己犯下大错。
侥幸,侥幸。
她便激动起来,浑身如火地紧紧贴住他的身子。
他如何禁得住这样的折磨?身子立时比她灼烫了许多倍,颤抖着的手便忍不住滑行过她周身……
汗珠沿着他刀裁一般的长鬓滑下,他已捧住了她的丰软,想要含下去——却不能不拼命忍住,将脸窝进她颈窝轻轻低吟。
险些犯错。孩儿,爹爹真是该打。
如此定力,来日如何当你的爹呢?
兰芽想笑,却更觉心疼。他这一生,虽然贵为正朔皇太孙,却仿佛永远生活在隐忍之下。外人只看得见他年少而权倾天下的骄纵,仿佛只看得见他面如冰封杀人如麻,却永远都不明白他心上的苦,心底的疼。
她便更是情动,身子主动挤压着她,用她的软抵偿他的硬,伸手向下,将焦灼疼痛的他——引入掌心。
这世上的爱,专心专意之下,并非没有千变万化;只要有心,便能给他同样的好。只要是夫妻,自便可以坦然面对所有的亲昵。
她用尽了自己的指头,变换成不同的花样儿,心下却也忍不住回想起他曾对她做过的那些坏:毛笔、鹿茸胶、白玉廛尾……
从前那些拘谨,便于此时尽数化去。她凑在他耳边,巧舌呢喃:“大人,我仿佛忘了告诉你,我实则十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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