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宫妖冶,美人图》第522章


他便叹了口气,低低说:“小六啊,咱家说句僭越的话。若你是皇上,若你这样一路走来……你还有别的可选么?”
司夜染微微一怔,却也没惊讶,郑重躬身:“晚辈直言:晚辈也许做不到皇上今天这样的局面。皇上能守成若此,已叫晚辈心下宾服。”
张敏这才笑了:“那就好。小六啊,你这孩子的福分,在后头。”
司夜染心下重重一震,抬眸望向张敏去。
这话甚至若是换了贵妃,甚至太后说,他都只一笑而过。可是这话,却是张敏说的。
张敏却笑笑告辞:“咱家累了,就送你到这儿。孩子你慢走,咱家回去陪伴皇上了。”
张敏走远,司夜染又朝着张敏的背影,深深一揖。

兵部与司夜染较量了多回,上次许晋永等人终于联手参倒司夜染,令皇帝关闭西厂,叫天下都以为兵部终于胜了一个回合。
孰料未几个月,西厂不但重开,且许晋永就这么掉了脑袋……从前与许晋永联袂弹劾的,无不人人自危。而兵部自身便更是冷冷打了个大寒颤,从上到下再也不敢对秦家搜寻家眷的事阳奉阴违,而是雷厉风行,三天之内便将边关各军营里的人数清点明白,同时套车启程,送归京师。
不出十日,已经陆续送还。
兰芽查询名册,发现最知近的是秦直碧的大姐秦令仪。
兰芽便悄然唤了双宝,两人又一同轻装简从去了教坊司。
秦家女眷都是收入教坊司的,送还京师也是从兵部送还给教坊司,于是秦令仪等人都在教坊司内暂住。
教坊司长官“奉銮”徐可亲自陪同兰芽上楼,拐进安静所在,一路路絮絮地表白着,说接到了兰芽的手令之后,便对秦家的女眷百般
照顾,请兰公公放心云云。
穿过长廊,停在门口,兰芽只低声吩咐:“有劳徐奉銮了。只是,暂时不必说我的身份。”
徐可心下也明白,只因秦家女眷纵然送还京师——然,可哪里还是从前的她们?于是她们日夜啼哭,咒骂宦官。
徐可忍不住低声提醒:“不瞒兰公公,秦家女眷皆颇刚烈……公公入内,还请小心。”
“明白。”
门开,兰芽便走进。双宝机灵,连忙也跟着进去,防备着有人想要伤公子的话,他得在前头挡着。

进了屋,兰芽便知道徐可没吹嘘,他的确是厚待了秦家女眷的。瞧这房间里的陈设,的确是干净雅致,不委屈了秦家女眷从前的身份。
只是……这房间里却还是觉着暗。
倒不是窗外的日光不足,而是这房间里的气氛太过压抑。
她眯眼适应房间中的光线,才看见床榻上呆呆坐着个女子。
也算是好好拾掇过的,虽然没盘发髻,没戴钗环,可还是容颜齐整。只是她的目光却呆呆地盯着地面,丝毫不因为开了门、来了人而有半点的波动。
而在她身边,还有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女孩儿略大一点,约有两岁的光景,男孩儿则还刚会爬,正在帐子里爬来爬去。
可是那两个孩子的神情,竟然也与那女子一样,都是呆呆的。
直到瞧见来人,那个男孩子方有了点生气儿,朝着兰芽使劲地望过来,将手指伸进嘴里里,吧嗒吧嗒地吮着……显然是饿了。
兰芽的心唰啦就被揪起来,眼眶狠狠一热,险些掉下泪来。
她便连忙上前,柔声唤:“秦姐姐?孩子怕是饿了。”
秦令仪这才麻木地抬头,瞧着她,苍凉地一笑:“饿了?那就饿死好了。”
那孩子听见娘说话了,便尝试着爬到秦令仪的腿上来,张着一双渴望的眼。可是秦令仪却突然抓起孩子,一把将他丢进帐里,摔得那孩子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那个大一点的女孩儿,自己也还很小,却赶紧过来抱住弟弟。一双眼满是泪,却忍着不肯发出一点动静。
兰芽此时最见不得孩子受到伤害,便急了:“秦姐姐你这是做什么!他们都是你的孩子!”
“我的孩子?”秦令仪抬眼盯住兰芽,眼中终于涌起了一点波动:“谁说他们是我的孩子?他们是孽种,不知是军营里哪个男人留下的孽种!”
兰芽重重一怔,随即便明白过来,一转眼便已双颊泪落。
她知道无法安慰秦令仪,无法用三言两语便能抚平留在这个苦命女子心上的疮疤,便舍了手,走过去抱住那两个孩子。
问那个女孩儿:“我给你们拿点吃的,你们别怕,肯吃了,好不好?”
女孩儿定定盯住兰芽的眼睛,良久,缓缓点头:“好。”
兰芽便又忍不住泪落,回头吼双宝:“去拿吃的来。告诉徐可,拿最好的!”
双宝眼眶也红了,却还没放弃防备,小心打量了秦令仪一眼,见秦令仪还是呆呆的,这才转身就跑出去。
双宝的防备果然没有错,只待双宝离开了,秦令仪忽然抓起针线笸箩里的剪刀,一把勾住兰芽的脖子,便朝兰芽颈侧刺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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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昭雪三大案:月明翰林夜(7)——太委屈
颈侧凉风袭来,兰芽却没闪没避,轻轻闭上了眼睛。
倒是那两个孩子,小的“哇”地一声大哭出来,而大的则一把死死地抱住秦令仪的手臂,哀哀地叫:“娘!”
秦令仪刺不下去,转眼去望那两个孩子,满脸的痛,满眼的泪。
她攥着剪刀的手也颤抖起来,含泪恨恨盯住兰芽,嘶声喝问:“你为什么不躲?”
兰芽轻轻摇头:“换了我是大姐,经历过那样非人的经历,身边还带着这两个孩子……我也会做出与大姐相同的事。颏”
在秦令仪眼里,她不是岳兰芽,她只是一个宦官。一个宛如大人一样,年少而权倾天下的太监。人间炼狱一样的西厂归她掌控,于是她行走于人间便如同大人一样,根本就是活阎王。
当年她父亲秦钦文多年与宦官为敌,最后全家都毁于宦官之手,所以秦令仪见了她,如何能不恨夥?
便如她曾经,别说是见着司夜染,便是对灵济宫的任何一个人,不也都是恨不能扑上去拼命?便是当日的双宝,不是也被她使计打到下不了地?
兰芽的泰然自若,更要紧的是目光中并未生起阴森,反倒完全是同情和悲悯。秦令仪便也是一愣。
“你住口,我不准你口口声声称我‘大姐’!”
兰芽伸手轻轻按住腹,转眸去宁静地盯住秦令仪的眼睛:“可是我已经叫了,叫了自不后悔。而且我现在还在大姐面前发誓,从今以后,在我心中会将大姐如我亲姐姐一般地爱重,永不后悔。”
秦令仪一声哽咽:“你以为,你今日说这样的话,就能抵偿我秦家遭受的冤枉,就能抵偿我这些年在边关受尽的屈辱?”
兰芽闭上眼睛,轻轻摇头。
秦令仪的境遇……她也听说了。教坊司呈送上来奏报里有白纸黑字的证据,说秦家女眷每日夜都有二十条汉子守着——守着,不是说看守着,而是每日夜她们都要受二十条军营壮汉轮流的糟践!
文书里还说得明白,若是有了身子就都叫生下来,长大了一样还可以继续受糟践……
那已经不单单是“生不如死”来形容,她能活下来,分明是咬死了牙关,横断了心,就因为放心不下家门的冤案,就因为——放不下弟弟啊!
“不够抵偿。”兰芽深深吸气,忍不住也是落下泪来:“若我是大姐,可能根本熬不到今天,早已用死为自己解脱。”
“我今日所做之事,纵然名为昭雪,看似将从前的错事改正,可是事实上却又能改变什么?——死人不能复生,亲族难以全聚。而大姐这样的女眷,又如何还能回到曾经的完璧清白之身!”
兰芽清泪滑下:“我等,纵万死,都不能赎。”
秦令仪一声抽泣,手一软,剪刀仓啷落地,整个人头重脚轻,跌向地面。
那不过两岁大的女孩儿惊呼一声,上前想用自己稚嫩的手臂扶住娘亲。奈何如何能有那么大的力道,兰芽便连忙伸手,也顾不得自己的肚子,将秦令仪扶住。
两人一同跌坐地面,秦令仪已是失声哭了出来。兰芽含泪望住秦令仪,却没忘了那两个孩子,她伸手将小女孩儿扶稳,含泪轻声嘱咐她:“你去看护弟弟。放心,我会顾着你娘。”
秦令仪伏地哭诉:“那些年,我在边关军营里,每一日夜都要发誓,若我还死不了,便将来见到你们这些阉人,见一个杀一个!”
兰芽点头。这样的想法,她也曾有。
秦令仪又道:“今日,别看是你这个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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