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宫妖冶,美人图》第629章


司夜染知道卫隐一直在等暗号,便将额头紧紧抵在她额上,万般不舍之下,却还是轻轻咳嗽了一声。
咳嗽声透过牢栏传向走廊外面去。卫隐便亲自走回牢门前。
她便又落下泪来,汗水与泪水一同濡湿了的面颊,在他颈边贴了又贴,却终究不能不离去。
卫隐亲自带了与一队人,十几个人前后走着,将她裹挟其中。
这般鱼贯向外去,却还是在大牢的门房里,借着幽暗的灯影,约略看见了一张苍老的脸。
那张脸,便是化成了灰烬,她也忘不了。
她便忍不住心下狠狠一惊,一把抓住了卫隐的手腕。
卫隐明白她是看清了那人是谁,便朝她点了点头。
她狠狠闭上了眼睛。
方明白,方才那一刻大人虽然克制,却还是——那么疯狂要她的缘故。
而且每一次,都……将所有的热泉全都倾注而入,未曾闪躲。
只因为……也许,是最后一次。
她浑身轻颤,泪与汗又沿着脊梁沟涔涔而下。
纵然抬眼深深望着卫隐,却也明白此一事上,纵然是卫隐也无力护住大人。
而此时已是过了三更,她竟然对此全无防备。此时想去安排,想去请托人情,却已经来不及。
卫隐心下也是剧痛,却无奈职司有限,怕是无法拦阻此事。也只能回握住她的手腕,用力,再用力。
疼,一起都在疼啊,可是今时今夜,一切都已来不及。

灵济宫,东方已将破晓。
双宝却接了秘信儿,亲自到角门来接人。
刚见到那娇小的身影,那身影已然一个趔趄晕倒了下来。
双宝大惊,忙伸臂扶住。
回到观鱼台,她周身滚烫,迷糊之间只攥紧了双宝的手臂呢喃道:“宝儿,净身,好疼啊……宝儿,救我。”
双宝也吓坏了,没想到公子这个时辰突然回来,也听不明白公子这说的是什么。
只是从前公子“净身”那回,他照顾她的记忆倏然重回。双宝便又将门窗遮严,亲手点上热热的炭盆,陪着她低低地道:“公子不怕。净身疼,可是有奴侪陪着公子。公子睡觉,醒来就好了。”
温暖和疲惫让兰芽陷入昏睡中去。
眼前是诏狱门房里那苍老而猥琐的身影。
王顺儿。
她不会忘了他的名字。当日她进蚕室“净身”,乃至后来进宫验身,对上的正是那样一张皱如核桃、一双贼眼宛如鼠目的老宦官。
他就是刀子匠,他就是司礼监里专门负责给宦官们净身、每两月再验身的老宦官。他今晚出现在诏狱里,绝不可能是巧合,也绝不会有好事。
也是啊,也是。
若换到皇上的立场,纵然究竟杀还是不杀大人,也许还要思量;但是至少除掉大人的根去,那便是从此绝了建文的血脉,对于皇上来说也是放心的法子。
兰芽身上一阵冷,又是一阵热。
昏迷之中脑海中全是他灼热相融的身子,都是——悄然的欣慰。
多亏曾经拼了这条命生下的狼月和固伦。否则今日,她还多么后悔。

这个晚上,她跌进双宝怀中的时候,王顺儿也带着自己的牛皮包儿进了司夜染的牢房。
牢房里终于掌起一盏灯来。
王顺儿当着司夜染的面,展开了他那卷牛皮包。里头是从手掌宽,一直到针尖窄的一排刀子。都是顺手轻巧的家伙,不似寻常的武器那么霸道,却在这幽幽灯影之下映出叫人胆寒的阴光来。
面对着这一排家伙,饶是曾经杀人不眨眼的小阎罗司夜染,这一刻面上也是一片惨白。
王顺儿便得意地笑了。
每当干这差事,面对的人无一不是这副模样,这时候就是王顺儿最最得意的时候。
管他是谁啊,上至司礼监掌印太监、各宫总管,到几岁大的小孩儿,这宫里所有人实则都是从他手底下走过去的。
☆、48、谁的生死(2更1)
王顺儿盯着司夜染,手腕灵活地抽出刀子来,在司夜染面前晃了晃。
“司大人,还记着当初兰太监刚进宫验身那会儿么?那时候兰太监还只是名不见经传的兰公子,是司大人的新宠。为了那个新宠,司大人亲自到了老奴的刀子房去,说了那些狠话哟,瞪得老奴心头都发慌。老奴可被司大人你给吓坏啦,躺地上手刨脚蹬,就怕回不了魂。”
“老奴真没想到啊,老奴有生之年还能等到今天,还有机会再伺候司大人一回。”
王顺儿的音量不大,可是却在这天将破晓的幽暗里,传得格外远。那阴森的笑声,宛若刮骨的尖刀,在所有听见的人的骨头上刮过,激起一阵阵的寒颤。
身为男子,这一生也许连死都不怕,却没人不怕这个暇。
而古往今来,帝王却将这酷刑写入刑律,用来处置最最痛恨、却一时不能杀的臣下。便如曾经的司马迁。
今时今日,司夜染面对王顺儿,面对皇上这样的安排,虽心下生寒,却也并不意外岛。
因为对于皇上来说,也许他司夜染一己生死不要紧,要紧的是建文的血脉从此断绝,唯有如此才能让朱棣的子孙千秋万代稳稳地坐在皇座之上,再不担心抢来的还会失去。
于是司夜染倒也笑了,惨白着面颊迎上王顺儿的眼:“王顺儿,都说冤冤相报何时了;既然你忘不了从前本官对你的态度,那你今晚尽管动手好了。”
司夜染欺上前去:“王顺儿,你千万不要手下留情。因为我也喜欢冤冤相报没完没了,你若今晚手下留情了,我来日反倒更有机会寻你报仇!”
王顺儿嘶声一喘,随即寒凉冷笑:“冤冤相报没完没了?好,好,那我今晚上便也断了司大人的这条心吧!”
随即牢中响起刀刃想撞的寒凉之声。
王顺儿的笑声在夜色里便更显阴森。
“司大人,净身没有麻沸散可用,你就得生生忍下来。这规矩,想来大人也都明白。忍过来了,你便又是一个太监;若是忍不过来,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随着王顺儿阴森的嗓音,幽暗的牢里一点一点渗出司夜染喑哑的惨呼来。
那声音先时极低,显然是司夜染极力克制,不想呼喊出来;可是怎奈实在太痛,于是那呼喊声自己就冲破了他的喉咙,一点一点地漾出了嘴唇,散在了幽暗里。
王顺儿一边喑哑地笑,一边手脚麻利地干活儿。
便是这样还不足够,幽暗里还回荡着他无情而又得意的语声。
“……司大人,疼吧?自然要疼的,怎么可能不疼呢?你即便再怎么忍着,也是逃不过这疼的。不过我王顺儿也是个心软的人,虽然手上的刀子绝不含糊,不过还是想找个法子让你的心里好受一点。”
司夜染报之以迭声的低低闷哼,惨不忍闻。
王顺儿喑哑地笑了笑:“司大人啊,老奴给你讲个奇事儿吧。就是宫里的秘闻,刚刚传出来的,还热乎着呐:都说宫里啊出了件奇事儿,说皇上金口玉言赐婚给秦相秦直碧了。”
“皇上爱才,秦相又是本朝独中三元的大才子,皇上赐婚又有什么奇怪呢。奇怪就奇怪在啊,皇上赐婚的另外一方不是个女人,反倒——嘿嘿,哎哟,据说反倒也是个太监呐!”
牢中幽暗里仿佛一静。
司夜染咬紧牙关一般的痛呼暂停,他从牙缝儿里挤出一声追问:“你说什么?!哪个太监被指婚给了秦直碧,你说清楚!”
王顺儿得意的笑声登时喑哑地浮了起来,宛若轻尘,慢慢将整个牢中的阴暗全都湮没。
“司大人啊,你这么聪明,怎么还猜不着老奴说的是谁呢?就是司大人曾经的新宠、后来取代了大人而权倾天下的那位兰公子啊!”
“如今,他再也不是大人的新宠,他马上就要成为秦相的新宠了呢……皇上可说啦,这几天就要送他进相府去了。”
“啧啧,司大人在这儿重遭二遍罪的时候,那位心尖上的兰公子哟,已经成了别人鸳鸯帐中的妙人儿喽……”
牢中幽暗里,猛然一声惨叫!
是司夜染的声音,仿佛被一刀刺中心脏的困兽!
王顺儿沙哑地还在那惨叫声中得意地笑:“司大人终于忍不住喊出来了。我就说嘛,在我王顺儿的刀子底下,大人怎么能忍得住这疼呢?更何况,我王顺儿可一点都没想让大人不疼啊……”
“不过我王顺儿也是善良的人,所以我猜讲这个故事给大人你听啊。大人听完了,心疼了吧?是不是跟心被剜出来了一般?”
“总归是要疼的,心疼了,身子的疼就仿佛能少一点儿了。大人,疼了就别忍着,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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