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座》第48章


慧美人皱眉连连摇头,“这事儿咱们猜不得……今夜妹妹心里害怕,就在姐姐这儿过了,过会儿子,咱们再差人往乾清宫慈宁宫探探消息……”
贤嫔连连道好,方拉着慧美人坐下,“妹妹可别走,今晚我这眼睛突突直跳……天亮时候,总觉着乾清宫就得下道什么旨意了!”
慈宁宫前,江淇方从坤宁宫赶过来,缓了缓步子,只觉煎熬疲累。
方才将玉如意送去给皇后处,寻着太后召见的借口便匆匆走了,几日前方瞧见皇后在雪中长跪的模样,他颇有些不忍见今夜听闻噩耗的钟离尔。
步入慈宁宫,江淇方要行礼,却被太后一摆手罢了,只瞧着他急道,“你从驿站回来的?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可知道是何人所为?”
江淇面有倦容,闻着太后宫中熏香,只觉腻得头痛欲裂,稳住心神立在殿内回话道,“臣在宫外奉命办差,接到消息的时候便往驿站赶了,丑时前方到,火已烧尽了。寻着了钟离一家的残骸,已教人妥善带回宫,预备着明日听从皇上旨意下葬。”
乔太后不可置信,瞧着他的眼瞬也不瞬,“你是说,连你也不知是何人所为?”
江淇颔首不语,乔太后怒道,“这是有人要栽赃哀家!钟离郁文出了事,任哪个都要先往哀家身上编排!若是哀家亲手报了乔氏的血仇也就罢了,现下平白做了谁的替死鬼,怕是要被钟离尔这个余孽恨死!你告诉哀家不知道是何人所为,你要哀家如何再见皇后?”
江淇一撩前襟跪下垂首道,“今夜事出突然,但瞧着结果,显然是有人密谋已久。太后请给臣一点时间,皇上那头也定要臣给个交代。至于皇后……”
他顿了顿,寒声道,“臣以为,太后从今日起,不若称病不见后宫嫔妃为上。”
乔太后恨恨拍案,跌坐回榻上,和嫔见状忙上前递上茶盏,太后平复半晌,方揉着额角叹道,“哀家竟要避着她钟离尔……事到如今,只得如此了,你下去罢。”
江淇又是一揖,方敛襟起身,后退几步,转身头也不回带人离去。
乾清宫外,踏着月色,皇后素衣而来,小全子匆匆忙忙带人出宫门跪下,未及开口,皇后便要往里去,瞧着架势,竟是谁也拦不住。
正当此时,外殿又步出一人,阿喜跟在皇后后头,瞧见那是翊坤宫的大宫女荷月。
荷月匆忙出来给皇后行礼,垂首只为难道,“皇后娘娘,贵妃娘娘现在正在殿内……此时娘娘进去,怕是不妥。”
皇后缓缓瞧了她一眼,冷声道,“让开。”
荷月仍是纹丝未动,继续道,“娘娘若是有要紧的事儿,不若先教全公公进去通报一声……”
阿喜知晓皇后的性子,怕是这荷月此刻未免太不知死活,忙上前搡了荷月一下,怒道,“贱婢!你是什么身份,也敢挡在皇后娘娘凤驾前!”
荷月因着贵妃受宠,平日里骄纵惯了,哪能咽下阿喜的教训,梗直了脖子便回道,“你又是个什么身份,敢在这乾清宫前动手动脚,不过也是个贱婢罢了!”
话音方落,众人只见皇后抬手照着荷月面颊就是一掌,荷月被皇后掌掴,一时不察愣在原地,只呆呆瞧着双目通红的皇后,竟觉得似人间修罗。
皇后见她如此失礼,瞳孔收缩,抬手又是一巴掌,直扇得手掌火辣辣生疼,厉声斥道,“本宫今日倒是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主子敢在背后给你撑腰!本宫的大宫女都敢骂,直视皇后,这宫里还有你不敢做的事么?莫不成还要还手,扇国母一巴掌么?”
荷月方吓傻了,骇得跪下去,不住磕头哭求,一边扇自己嘴巴子道,“娘娘息怒!娘娘息怒!奴婢猪油蒙了心,胆敢冒犯阿喜姐姐,娘娘教训得是,娘娘打得好!都是奴婢该死!”
阿喜忙托起皇后手掌,眼瞧着前些日子的旧伤今日又平添新口子,肿起老高,往日莹白纤细、不沾阳春水的一双手,竟糟践成了这般。
皇后却没有顾及这许多疼痛,只瞧着脚边的荷月,眼中杀机四起,厌恶道,“拖下去,立时杖毙。”
说罢再不顾众人哭嚎,径直走入乾清宫。
贵妃从内殿猝不及防与皇后打了照面,瞧着皇后形容惊得瑟缩一晌,反应过来便小心试探笑着作势给皇后请安,身子方福下去,却听眼前女子漠然道,“滚下去。”
祁桑封妃以来一向受宠,猛地听见皇后这般言语,呆愣片刻,瞧着皇后不知作何反应,连烁在软榻前靠着,见状厉喝一声,“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滚出去!”
钟离尔抬眸,见他横眉冷对,缓步走上前,瞧着他冷然勾起唇角,眉眼丽得如刀似剑,带笑道,“皇上这般做戏,是给臣妾看的么?如此这般,便抹得干净贵妃的罪孽了?”
祁桑背对着帝后二人,听闻皇后此语杏目圆睁猛地一颤,再不敢做任何停留,三步并作两步出了乾清宫。
乾清宫烛火通明,连烁在榻上冷笑一声,不屑道,“皇后说话可得注意些,无凭无据,朕也不能任皇后空口污蔑了宫妃。”
钟离尔紧跟着兀自一笑,饶有趣味眯起双眼,“污蔑?皇上说臣妾污蔑贵妃?那臣妾双亲遇害,依着皇上的意思,倒是谁做的?慈宁宫太后?还是乾清宫皇上?”
连烁凝眸瞧她,眼底满是危险的天子震怒,出口呵斥道,“放肆!形同疯癫,夜闯朕的寝殿,出言不逊,你就是这么做皇后的?”
钟离尔一瞬不瞬瞧着他,冷冷抬手将他几上茶杯狠狠摔碎在地,声响惊动殿外宫人忙跪了一地。她俯身捡了锋利瓷片握在手里,蓦地对准自己白皙的脖颈,一双眼睛恨意汹涌,对着她的夫君,摆出鱼死网破的架势,寒声道,“臣妾双亲曾劝诫臣妾,钟离一门世代忠烈,我父冒天下之大不韪替皇上篡改先皇遗诏,助皇上夺了这万里江山,是我钟离一族的选择,既如此,永世不得再提及。可今日双亲已去,钟离尔还有何可畏惧避讳?臣妾定要在今夜问上一句,趁着日头还没出,我父我母的冤魂尚在人间徘徊,臣妾要替他们问问皇上——娶了臣妾这个大逆不道的妻子,招之即去,弃了右相这枚无用之子,赶尽杀绝,皇上的良心,可曾有一刻难安么?!”
连烁迅速起身,大手有力抓住她皓腕,捏得她肌肤上登时青红一片,他逼她放手。
钟离尔不肯妥协,死死握住瓷片,连烁干脆直接去抢,鲜血从二人手中汩汩留下,映在苍白的碎瓷片上,如同一幅最妖冶精美的画作。
她心中有无尽的绝望,整个人似是失去了全部的力气,这两双手,曾经也是交握画眉,痴缠难分的恩爱模样。
如今却在这朱墙碧瓦中,徒做困兽之斗。
连烁定定瞧着她,眸中怒气几欲喷薄而出,发了狠一把夺过碎瓷片,远远抛开,随即不留给她一丝空隙,反剪了她双手,挟制着她跌坐在榻上,他站在她身前榻下,二人四目对视,再寻不得半分情人温存。
终究走到这一日,从二人年少结发,到共享江山,直至恩寡情薄,到底反目成仇。
钟离尔泪水无声跌落在往日撩人的桃花眼角,瞧向眼前人的目光中只余心碎与仇恨,他看着她,她眸中是他怒目的倒影,彼此都觉得陌生。
连烁瞧着她的泪水半晌,忽地俯身欲吻上她眼泪,钟离尔倔强偏头,动作利落果断,他唇畔微凉,堪堪擦过她的耳廓。
连烁顿住身子,在她耳畔低笑一声,“皇后别以为朕不知道,今夜皇后踏进这乾清宫,字句不提求死,偏字句都在求死。”
钟离尔指甲嵌入掌心,方用力希冀疼痛带给自己清醒,却被连烁手指一勾,被迫松开。
他仍知晓她所有的习惯与细枝末节。
她狠狠闭上眼,万念俱灰,哑声道,“既然皇上不愿再有我族人立于朝堂,臣妾一生所姓钟离,何不斩草除根?废了后,赐死臣妾,从今往后,天上地下,再无一人知道皇上的秘密。”
连烁缓缓靠在她鬓发边,二人互不借力,如他与她今日情爱,只剩夫妻二字,再不能同心同德,他轻声低语,带了点狠辣的柔情,“皇后是不是太过幼稚?中宫系国祚,一废一立岂能儿戏?况且……”
他在她鬓边轻轻笑起来,闻着她熟悉的发香,三分薄凉七分残忍,他道,“朕还需留着皇后,制衡朝中旧派的一众势力。帝皇之术,皇后不是知晓么。”
她闭着眼,两行眼泪砸下来,砸进他明黄的里衣中,隐没的龙纹颜色渐渐加深,耀武扬威,如此刺眼。
她无声笑起来,是真心觉得好笑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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