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座》第118章


金人退兵三百里,上书求和,承诺献上战俘万人、黄金万两、玉帛马匹等,换取与大明和平共处。
慈宁宫钟离皇太后并着皇帝三次从京中百里加急犒赏三军,主帅云熙更是由正一品都督加封镇远侯,御赐京城宅院、家仆数百、良田千亩。
三月初八,辽东战事毕,主帅云熙奏请凯旋归京复命。
同日,宫内御书房中,钟离皇太后独坐案前,朱笔御批了云将军的奏折,方由着宫人匆匆送出宫去,吩咐了一应为辽东将士接风洗尘之事,小令子进殿行礼道,“太后,方大人求见。”
钟离尔眼眸一亮,将笔搁下整了整衣袖,与他笑道,“快请进来罢。”
方卿愿步履生风,只一派风风火火的喜色,进殿来给太后端正行了大礼,无不激动叩首道,“臣恭喜太后,臣贺喜太后!辽东战事定,我大明边境再无甚事堪忧!太后昔年所言筑边防、减税收、平战事,已是一一达成所愿!如今安内攘外,实在是我大明国力巅峰之时,是开国以来最河清海晏之盛世!”
钟离尔听他这样慷慨激昂一番言语,心潮澎湃间却仍只笑道,“师兄言重了,君主圣明,臣子归心,朝中如师兄这般股肱栋梁诸多,才有如今大好局面,哀家实在不敢一人居功。师兄快请起罢!”
方卿愿抬眸深深看了一眼昔日相伴至今的师妹,眼前女子颜色倾城,凤仪万千,他摇首片刻,径自将一封奏折高举过头,垂眸坚定道,“臣都察院御史方卿愿上奏太后——自太后执政以来,大明国运昌盛,百姓安居乐业。太后虽为女子身,然则心系社稷、心系百姓之圣明仁慈,不输我朝历代先祖!皇帝年幼,一时难当大任。纵观前人青史,先唐之时便有武皇创立大周皇朝之先例,如今太后巾帼当先,实在出其右!臣奏请太后,改朝称帝!”
此言一出,如平地惊雷,钟离尔怔愣瞧着挺直跪在殿中的师兄,一时竟不知作何反应,直到方卿愿再次坚持朗声道,“臣与朝中诸位大人联名上奏,请太后称帝,执掌社稷!”
春时和风日影,她着宝蓝太后冠服端坐殿上,一时流年百转从她心间疏忽而过——从始至终,从她与父兄共商朝事的第一日,再到与连烁结为连理入主中宫,终至与江淇天人永隔,徒留她夺下这片河山,原是都为着今日。
当年母亲的梦境,所谓凤凰临世,竟不是暗示一国皇后的命途,而是一代女皇。
什么朱门贵女,凤栖梧桐,这些年步步铺垫,登临天下,原才是她的宿命。
心脏蓦地收紧,牵动十指死死扣住龙椅扶手,面色苍白间她哑然与殿中人道,“兹事体大,哀家……容哀家再想想。”
方卿愿在殿中,抬眸看着她有些茫然的双眼,并未多加催促。他与她都知道,登临帝座意味着什么。
君临天下那一日意味着,她这一生,不再只是为了夺取连家的社稷而活,而是为了守护钟离一门的山河,与她钟离尔治下的子民。
她将再不能离开这座皇城,百年后,亦是以帝皇仪仗葬入灵鸢山帝陵。
但纵然她如今尚有退路,多年后仍可远离朝政……没有江淇,她无处可去。
她已没有了家。
这皇宫不是,昔年皇子府不是,丞相府亦不是。
天地之大,无以为家。
方卿愿径自起身,将奏折双手托起,毕恭毕敬放在了她案前,瞧着她郑重道,“臣等坚信,太后定会是一代圣主明君,百年之后,纵是武皇也难与太后比肩。江山社稷大好,臣等皆愿为太后与皇朝抛洒热血,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他最后与她恳切道,“臣,请太后三思。”
她朱唇翕动,瞧着他想要说些什么,却终于未发一言,方卿愿拱手一揖,便转身缓步退出了殿内。
奏折颜色耀目,直逼得她不敢再看,举目环顾,这殿内大片的明黄色让她窒息。恍然间,似是看得见当年连烁在此伏案的身影,眼眸蓦地一痛,她抬起纤白的手指,捂住了自己的双眼。
窗外春色煦煦烂漫,她眼前此方天地,终至陷入一片黑暗。
成熙二年三月初十,慈宁宫钟离皇太后请皇帝圣旨,下令彻查钟离郁文一案。督察院及大理寺连夜审问当年案件涉案官员者数十,终至水落石出,昭告天下,还钟离郁文及钟离卓等人清誉。
至此,母后皇太后母族钟离氏,正式走上光大复兴之路。
成熙二年三月十四,春盛。
这一日,原该如她一生中其他日子一般,是日升月落,朝夕流转,再平淡无奇的一天。
可此后回想起来,在她前二十八年的岁月里,竟再找不出一个春日,可与今日璀璨天光比肩。
天公吝惜,海棠未雨,梨花先雪,正是纷纷扬扬的惬意时候,一朵朵娇嫩花蕊枝头舒展,尽态极妍,风将馥郁花香送予阖宫每一个角落。
阶前汉白玉栏杆如美人凝脂,白得耀目,共着当值的侍卫屹立如山。皇宫前护城河一缕金带泛起粼粼波光,砖红色宫墙之上,琉璃瓦旁探出几丝柔婉柳色,晕染宫女衣裙上的几分窈窕水绿。
有鹊鸟春来报喜,这宫中正是一年好时候。
御书房中龙涎香氤氲弥漫,黛色织金冠服的太后手执奏折,缓缓展开,不时蹙眉凝眸沉思片刻,佳人羽睫纤长,朱唇瑶鼻,侧颜被春日熹光笼罩,不输殿内木兰花枝横斜的上品白瓷。
她却不知,这是她此生最心如止水之时。
下一瞬,小令子匆匆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草草行了礼,引得钟离尔持奏折的手落下一半,瞧着他诧异道,“怎么跑得这样急,出了何事?”
小令子缓了口气,直摆手与她道,“太后,辽东都司云将军快马加鞭,领着数十亲兵一骑当先,现已将将进了午门了!”
太后挑眉,按说将军回京,应提前与皇帝上书,在京城五十里外卸甲等候,云熙如今这般心急火燎进了宫,究竟意欲何为?
电光火石之间,来不及细想其他,钟离尔沉声吩咐道,“马上去东厂教梁宗调派百名番子围住乾清宫与御书房,此事万勿声张!御书房同时备着迎接云将军,从踏入午门起,令辽东都司将士弃剑步行!”
小令子知晓此事重大,郑重一应,连忙转首去传旨。
她心中忽地动如擂鼓,不知为何呆坐在原地片刻,日光不过倾斜一丝,却惊得她凝眸看去,堪堪眩晕了双目。
她手掌覆住指尖玉兔戒指,明珠触手温凉,与她的脉搏相贴。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御书房外忽地声响骚动,清欢匆匆赶到,眼瞧见御书房外立着一少年英姿飒爽,银白轻便铠甲气势非凡,那双眼悠悠看来时,一时教她疑惑怔愣在当场。
云熙轻笑了笑,不再犹豫,在殿外拱手朗声道,“臣辽东都司都督云熙,特回京复命,求见母后皇太后!”
庭院寂静一霎,须臾片刻,御书房大门缓缓打开,低哑的声响厚重庄严,云熙瞧着菱花门内雕梁画栋处,有一女子端坐案后,神思忽地便回到许多年前,那人于入云古树下眉眼含笑,朝他盈盈伸出手来。
仿似戎装一生都有了意义,边关飞雪,千军万马,只待这一刻。
他再不犹豫,提步入殿内,渐渐看清女子比之当年愈发成熟美艳的眉眼,笑意轻轻,朝她朗声行大礼,“臣辽东都司云熙,恭请母后皇太后千岁金安!”
钟离尔看着来人的目光,从疑惑渐至费力揣度,竟忘了要请这位战功赫赫的少年将军免礼赐座,抿唇一刻,她问他,“云将军,可是京城人士……”
这一句话,便惹得少年唇角上扬抬眸看她,他笑起来的模样清隽,眼波清澈似从不曾沾染杀戮,朝她忽地唤道,“尔姐姐。”
钟离尔蓦地将朱唇捂住,一双眼瞧着他惊喜交加,半晌才恍然道,“小溪,真的是你!你竟是云熙——”
少年的笑眼弯弯,却并未赘言,只与她轻轻点头,起身与她拱手又道,“辽东战事能顺利结束,还都靠军中一位军师,此人用兵诡谲,屡立奇功……臣此次回京,亦将他带了回来,不知可否请军师进殿面见太后?”
钟离尔闻言大喜,颔首笑道,“如何不可?如都督所言,此人当是我大明重臣,快请!”
云熙颔首,往一旁侧身而立,她垂首将方才开启的奏折合上,再抬眼时,只见殿门处日光倾城,照耀来人面如玉冠,眉眼潋滟无双。
他一身白衣,目光缱绻柔和,缓步行止,一如当年前人所言,濯濯如春日柳。
愈烈的光芒随着他的步伐灼痛了双眼,她眼底忽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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