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恣欢》第112章



几日的车马劳顿之后,钱太太和娘家兄嫂带着一双儿女回到陕西。
风尘仆仆的进了府门,母子三个回到内宅,刚走进厅堂,钱太太便对上了钱县令阴沉似水的面容。
“老爷。”钱太太自知理亏,上前敛衽行礼。
去找飞卿,为儿女学业铺路的事,她并没跟他说实话,加急送回给他的信件,只说要在京城找找门路,最好能请一位名士教导两个孩子。她想等事情办妥再告诉他,到那时,他便是有心责怪她的先斩后奏,为时已晚。
当着孩子的面,钱县令不会给她没脸,颔首嗯了一声,指了指近前的座椅。待得两个孩子请安之后,他便遣他们各自回房洗漱更衣,随后才皱眉看着妻子,“那些事,也是你能自作主张的?”
钱太太低头不语。
钱县令叹了口气,“你我虽是半路夫妻,可是这么多年了,也算是齐心协力地度日。我没想到,你到了这年纪,倒犯起糊涂来。”
“的确是糊涂。”钱太太轻声道。
钱县令问道:“你进京,是为了见董探花一面,顺道提及孩子学业的事,还是正相反?”
“……在他面前,我是开门见山地求他。他把我当末路人,什么都不想跟我说。”
钱县令冷眼瞧着她,“不管他把你当谁,我从没敢想沾他的光——你这些年,提起那孩子的时候都少,但凡提起,话并不是多中听。我便以为,你在嫁过来之前,他就恨上了你——为这个,我这两日真是心惊胆战,生怕你把他惹得发火,扣下两个孩子。”
钱太太取出帕子,擦了擦眼角,有气无力地道:“就别说这些了吧。我已经知道错了。”
钱县令冷笑一声,“不说可不成,还要好生说道一番。我已经派人去请大舅兄了,我得问问他,凭什么插手我的家事!”
第76章 暴躁(1)
钱太太听了,蹙眉道:“事情已经过去了; 我也已经知错; 你却为何揪住不放?”
钱县令睨着她; “我若能连这种事都等闲视之,便是连一县之才都没有的废物!”
“我……”钱太太实在担心事情闹大; 心急之下解释道,“我与兄长; 不也是为了两个孩子的前程么?”
“前程?”钱县令冷哼一声,“他们的前程; 由我钱家的境遇决定。他们生下来就是七品芝麻官的儿女; 而且,我这芝麻官; 也没有升迁的心思,就想不功不过的熬到辞官致仕那一日。至于儿女; 我也没指望他们飞黄腾达。”
这些都是掏心窝子的话。二十四岁那年,他中了同进士出身; 慎重斟酌之后; 竭力斡旋了一番; 被允准回祖籍做父母官。
起先也曾踌躇满志,想做出一番业绩; 早日升迁。
但是,年复一年; 他觉得维持现状才是最明智也最舒坦的日子:才干有限; 治理一县刚刚好; 再往上,定要长年累月的焦头烂额。与其如此,便不如赖在原地不动了,横竖只要不出大的纰漏,吏部便不会寻找别人顶替他,也不敢尝试把他调到别处。
谁说做官就一定要拼死拼活地往上爬了?这些年的确是名臣奇才辈出,但那终究是凤毛麟角,而且话说到底,是要有人在高处呼风唤雨,但也要有更多的人在低处效力。
心定下来,他打心底地享受现状:守着祖产,衣食无忧,对得起父老乡亲,闲来与同窗好友小酌几杯,吟风弄月——这是多少人求也求不来的好光景。
钱太太早就明白他这心思,在此刻,心头却是委屈、恼火交加,“可我跟你不一样,我有过那样出色的儿子……”
“他再出色,跟你有什么关系!?”钱县令声音猛的拔高。
钱太太被他这一嗓子吼得呆住。
“你是管过他的课业,还是管过他的死活?”钱县令再也无法掩饰心绪,几分轻蔑到了眼底,“他被逐出家门的时候,家里上上下下都怀疑他在董家过得一直不如意,受了窝囊气。
“可你是怎么说的?你说他就是天生反骨,不吃几次大亏,消停不了。
“那时我就觉得,你对那孩子未免过于刻薄、心狠,但始终都认为,你们是有了一辈子打不开的心结,没有母子缘分,平日又见你很是疼爱两个孩子,便一直没说过你什么。
“言犹在耳,你瞧着他就要恢复锦绣风光的情形,居然舔着脸跑去找他?”
他语气里都有了浓浓的轻蔑,“你还要不要脸?你又想没想过,我还要不要这张脸?”
话很重,很毒,钱太太哭出声来,哽咽道:“我是对不起他,我比谁都明白。可已经这样了,这辈子都只能这样了,我有什么法子?正因为对不起他,我更想做好跟前一双儿女的娘,只要可以,就让他们的路更为顺遂一些。他们这个年纪,课业至关重要,恰好京城书院又是最好的求学之地……但凡有一点儿可能,我便想试试……”
“少跟我颠三倒四地扯歪理!”钱县令皱着眉摆一摆手,“把跟前两个孩子照顾好,就什么都有了,别的事,我从没指望过你。”停一停,他想到一事,竟促狭地笑了,“这几年,那孩子的起起落落,比我这半辈子都多。眼下你瞧着人家过得好了,上赶着去找,来日他要是又轰轰烈烈地把自己折腾得一穷二白,你会如何待他?甚至于,我们一家因他被牵连的话,你又会如何待他?”
“……”钱太太给不出回答。那是她不愿展望的事。
钱县令看了她好一会儿,叹着气摇了摇头,“怎么会有你这种人?”
对董飞卿,这女子前前后后的行径相加,简直是莫名其妙;而对跟前一双儿女,又分明尽心尽责。
最终的结论,这就是个万里挑一的不可理喻的女人。
如果不是已经与她做了十几年夫妻,如果不看在两个孩子的情面上,他定要嗤之以鼻,弃若敝屣。
钱县令平静下来,啜了口茶,道:“把话跟你说白了吧,那孩子能赚得的名利,他就算让我们分一杯羹,我们也无福消受,人要有自知之明。反过来,他时运不济时,我们便是有心,也帮不上他分毫。
“你得明白,当初下嫁过来,这些年又对他不闻不问,与他早已是两路人。
“要怪,你只能怪自己当初与他的生身父亲和离,撇下了他。
“这几日我气得厉害,仔细打听了一番你与董家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真是大开眼界,与我这些年认识的你,当真是判若两人。”
她嫁过来之后,为人处世温婉大度,有了孩子之后,为孩子委曲求全的时候并不少见。
这样的做派,哪里有一点点当初身在董家睚眦必报、与公婆两败俱伤的影子?
钱太太低低地抽泣着。他说的没错,在京城与在此地的她,完全像是两个人。
两段姻缘,于她像是两场生涯。
第一段姻缘,意气用事,伤人伤己,割舍了孩子,如何都要离开那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门第。
第二段姻缘,不过是相互将就的结果,在京城是如何都没有出路了,便嫁到了这里,守着这个官职低微、没有野心的男子度日。
那么多年,盼着听到董家没落的消息,可他们却风光了那么多年。
对于在董家的那个孩子……她从不允许自己牵挂他。那是董家的人,是她深恶痛绝的董家的子嗣。董家不会给他时间思念她,只会变着法子让他厌弃她。
一直都是这样认为。
就算他漂泊在外的时候,她也认定,他只是一时意气用事,迟早会因为受不得从高处跌落的苦回到家族,至于董志和,也一定会让他回去光耀门楣。
可他没回头,董家倒台的时候,亦是置身事外。如此决绝,完全在她意料之外。
钱县令打断她的思绪,叮嘱道:“今日起,不要在两个孩子面前提起他,甚至于,我要让从上到下的人都忘记你以前那些事。
“他不稀罕钱家的孩子以他为荣,钱家的孩子也不该因他生出不该有的妄想。
“路都要自己踏踏实实地走,没有捷径。
“再一个,等到孩子们长大了,追究你们为何生分至此,你要如何粉饰太平?继续像这次似的说谎么?——你进京见到那孩子的时候,求他收两个孩子进书院,没跟他说实话吧?
“都这个岁数了,千万别做让孩子们打心底看低你的事情了。”
钱太太点头,呜咽着称是。
钱县令又叹息一声,“等大舅兄来了,你要是识数,就帮衬我几句吧。
“说句不好听的,当年结亲时,岳父、大舅兄尚有官职,可没多久,便落到了丢官罢职的地步——可能有董志和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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