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容月貌》第209章


话音落下,灯芯缓缓坠地,嘶啦一声火苗蔓延开来,大火翻滚着朝里苑烧去,半刻工夫就烧近了辛摇光住着的寝屋。见屋里女人再无可能可以逃出,陶叔重叹一生沉重离开。
火光顷刻冲天,庄子涂轻揽摇光腰身,脚尖一点跃上远处的屋檐,摇光挽住他的臂膀,心里满是踏实。
众人闻讯赶到时,雅苑已经被大火吞噬过半,辛摇光的寝屋更是已成焦炭,俨然不可能有活人的痕迹。
薛灿拔腿直冲进烧尽的废墟,徒手扒开东倒西歪的物件,寻着才认下的亲娘,辛婉捂唇恸哭,靠着颜嬷的搀扶才没有倒在地上。
栎容眼眶微红,但她记着摇光的话,她见相信那样聪慧玲珑的女子绝不可能葬身在这场不难预料的灾难里。
——“虽然母子相认不久,但你这儿子,倒也算得上孝顺。”庄子涂笑看近乎疯狂的薛灿,青玉箫指着他道,“你看,手都刨出血了,明知里面有人也是具焦尸,他还这么不顾一切?”
“那可是我嫡亲的儿子。”摇光傲娇着,眼睛凝在儿子身上,唇角露出欣慰的笑容。
“栎家那丫头,好像看出些什么?”庄子涂执萧晃向角落里的栎容,“她知道?”
“阿容聪明的很。”摇光得意道,“一个是我生的,一个是我亲自教养出来的,我有多少能耐,阿容只多不少,不用我告诉她,她知道我没那么容易被薛少安整死。”
话语间,几个下人抬着竹榻走向雅苑,每走一步竹榻都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混杂着浓烈的焦炭气味,在凌晨时分愈显惊悚之感。竹榻上,倚卧着病入膏肓的薛少安,旭日的鱼肚白色洒在他深凹的脸上,双眼好似两个深坑,从最深处露出阴暗的色泽。
薛少安唇瓣干裂,咧开是会露出稀松摇晃的牙齿,齿间寒光闪烁,犹如觅食中的恶兽,他死死盯视着已成废墟的雅苑,仰头深吸着让人作呕的焦糊味,好似嗅着最甜美的花朵香味,让整个人如痴如醉,恨不得沉醉其中。
“侯爷来了。”颜嬷忍着哀恸道,“这时候怎么能把侯爷带来,快,送侯爷回去。”
薛少安吃力摆手,喘了阵道:“先不回去…听说雅苑大火…婉儿的妹子是不是住在里头?人…找到了没?”
颜嬷眼泪落下,转身看着还在奋力动作的薛灿,哭着道:“也不知道是不是摇光福泽太浅,才得圆满,又遭了横祸…可怜了小侯爷还有夫人…才和至亲重逢,就又要天人永隔。”
——“呸!”屋顶上的摇光啐了口,“谁福泽有我深厚?跟着辛婉这么些年,还是这么蠢。”
庄子涂偷瞥摇光泼辣,心里轻轻一笑。
“婉儿。”薛少安对辛婉伸出手,“没了妹妹,还有我在你身边。”
辛婉止住低泣,“灿儿,你娘也不想见你为她这样,会找到的…”
薛少安眼中没有万物,浑浊的凹目只看得见辛婉一人,他周身纾解开来,除去辛摇光这个暗藏的祸患,就没人再怀疑栎老三的死,等自己咽气后,辛婉也会无怨无悔守着自己,到百年之后和自己同葬一穴,继续作伴。
“婉儿。”薛少安无力低呼着,“到我身边来。”
屋檐上,忽然响起悠扬的萧声,如潺潺的泉水,淌入雅苑外每个人的心上。薛少安本就苍白的脸刹那晦暗,仰头寻着那个如影随形的人,喉中发出愤怒的嘶叫。
栎容循声望去,她绽开如花的笑颜,对着庄子涂身旁的摇光无奈摇着头。
——“傻灿儿。”摇光对着薛灿的背影忍不住喊道,“娘好好活着呐,你能挖出个鬼来?”
“娘…”薛灿指尖落下血水,“娘!”
庄子涂携着辛摇光轻盈落在众人当中,摇光衣衫轻舞,面上含着得逞的笑容。人人脸色惊喜,只有薛少安,像是见了鬼一般,嚎叫着拉扯住辛婉的手腕,“婉儿,我们回去,我们回屋去…我不要见到这些人…婉儿,我好怕,好怕啊!”
“姐夫在怕什么?”摇光盈盈转身笑看惊惶的薛少安,“怕我是鬼么?还是个…含恨屈死的恶鬼?是不是…来找你寻仇来了?”
薛少安惨叫一声呕出发黑的血痰,颜嬷惊道:“摇光,侯爷经不得惊吓,你吓到他了。”
“姐夫铁石心肠,也会受惊吓?”摇光咄咄走近,“我可是你的小姨子,姐夫也忍心让人烧死我?”
——“摇光,你在说什么?”辛婉刚硬发声,“你吓到侯爷了。”
“长姐绝顶聪明,却独独糊涂在自己的枕边人身上。”摇光怜悯的看着还在维护自己夫君的辛婉,“我和庄子涂守在屋顶几日,终于被我等到,我们亲眼看见…陶叔提着灯油来雅苑放火,陶叔…是你和侯爷的人吧?如果我没记错,陶叔也是受侯爷指使,才放走了关悬镜。”
——“你…血口喷人!”薛少安怒指摇光,“我都是一个要死的人了,我杀你做什么?婉儿,别信,别信她啊…走,我们走…”
“因为…”摇光看向强作笃定的辛婉,“我怀疑到了栎老三的死。”摇光回望庄子涂,示意着道,“这会儿大家都在,辛婉和薛少安都在,你还不亲口去问她?”
见庄子涂沉默,摇光又道:“你护她一世,自己又落了个什么下场?既然辛婉并非你当年想的那样,你何不问出口,给她一个清白,也不枉你爱她这么多年。”
庄子涂幽然发声,狭目灼灼,“辛婉,栎老三送人到翠竹林的那晚,是不是你…派死士杀我和他灭口?”
第179章 剑穿心
庄子涂幽然发声; 狭目灼灼,“辛婉,栎老三送人到翠竹林的那晚,是不是你…派死士杀我和他灭口?”
——“灭口…”辛婉凤目露出错愕。
“为首死士口口声声说是受辛夫人指派; 送我们上路。”庄子涂凄然闭眼; “栎老三被一剑穿心而死。”见栎容噙泪,庄子涂轻声又道; “栎家丫头,你爹死的很快; 没有受苦。”
栎容低低抽泣走向辛婉; 凝视着她恍惚的脸; “我不信是夫人做的,一定不是你做的。”
辛婉回看夫君; 凤目流露出一种失望,见薛少安脸白如绢; 凹目闪烁,辛婉垂下眼睫,理了理自己的曳地长裙; 启唇道:“是我…”
——“不是!不是婉儿!”竹榻上的薛少安忽的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叫; “不是婉儿做的; 是我,是我!是我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侯爷…”辛婉软软走近薛少安榻前,眼中愤而含泪; “你这又是何苦。”
“我恨他们!”薛少安似如回光返照,枯槁的脸孔褪去晦暗,渗出一种可怕的鱼肚光泽,“我也怕他们…所以他们必须死,必须死!”
“婉儿你说要派人去姜都,要有家人和皇族还活着,就设法悄悄带回湘南来…那阵子我夜夜心悸,我们日子过得好好的,连女儿都有了,为什么要去救下姜国的祸患?但我见你日夜担心,寝食难安,我想如果不让你去救人,这辈子你都不会快乐,你活在愧疚里,我也不会好过。所以,我答应让你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天大的灾祸,都有紫金府替你撑着,天塌下来,我也会替你顶着,要死,也会死在你的前头。”
辛婉闭目落泪,神色坚韧里带着深深的痛苦。
——“我召出府中忠心死士,但婉儿说不能只靠这些人,得需要一个熟悉姜都地形,又游走江湖多年的老朋友,只有他帮你,你才踏实。那个人,赠你墨石坠,墨石只有金陵雍华府才有,那一刻我恍然大悟,你的老朋友就是雍华宝藏的守护者,燕公子的后人。不止是故友,试问一个寻常朋友,会为你豁出命去么?绝不可能,这个人他一定深爱婉儿,可以为婉儿献出一切…”
“我猜的不错。”薛少安冷冷看向庄子涂,“婉儿要见你,还得拿出我时日不多的幌子,只有我快死了,你才会来见她,因为你无时无刻不在等着带走婉儿,你觊觎着我的夫人,你偷偷窥望她,盼着我早些死才好。”
“我从没盼过你死。”庄子涂面容平静,“只是我以为,你活不了多久。”
“为了不让你顺心遂意,我也一定不会那么容易死。”薛少安握紧手心愤恨道,“你来见婉儿那夜,我也看见了你。那一刻,我就开始恨你,你手握远胜乌金的宝藏,你又生的这样高大威风,你身体康健,一定可以活很久,很久…而我,活着的每一天都是与老天的斗争,我活着太难,为什么你就活的那么轻松?若我死了,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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