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病》第66章


听到“临川家中”这样的字眼,傅凛脊背僵了僵,嗓音冷硬许多:“我几年前就自立门户,若你那家主有什么示下,你自己听着就是,同我没关系。”
傅淳喟叹一声,笑笑:“就知你会这样,所以家主和姑母的意思是,叫我带回来的话,不是对你下的家主令,而是与你谈一笔交易。”
傅家家主与傅雁回都心知肚明,当初傅凛之所以肯收留尹家姐弟,看的可是老太君的面子。如今既尹家姐弟触了傅凛不知哪一片逆鳞,除非请动老太君亲自上桐山来求,否则很难再让傅凛改变主意了。
但尹家姐弟的分量还没大到能让这两个老狐狸去请老太君亲自上桐山来,向孙辈说软话讨人情的地步。
而老太君对傅凛有活命之恩,以傅凛这些年的行事来看,他也绝不会当真提出让老太君出面解决这事的要求。
傅家家主与傅雁回一番合计之下,便决定让傅淳返回桐山,与傅凛谈个条件。
“说来听听。”
冬日的夕阳毫无温度,趁着傅凛的黑眸闪着一层冰寒光晕。
“家主说……”
许是接下来要说出口的事让傅淳也觉得羞愧难堪,她垂下眼帘,紧了紧嗓子。
“家主说,若你坚持要赶走尹家姐弟,需得拿东西来换。”
傅淳毕竟武官出身,心性里到底耿直的东西多些,家主与姑母对傅凛的这番算计让她觉得格外羞耻。
可她毕竟是傅家的三姑娘,既家主当面下令给她,事情又关乎家族利益,她就不得不硬着头皮来做这个不要脸的人了。
傅凛隐约有些猜到傅家家主与傅雁回想要什么,唇角扬起一个讥诮的弧度:“他们想要什么东西?”
傅淳的脸上蒙了一层愧疚的红,根本抬不起头来:“他们想……想请你,替州府新的藏书楼院绘制蓝图……”
早前在临川城郊五里铺时,傅凛是与傅淳说好,若她能帮着查清傅雁回上一段婚姻的来龙去脉,以此理清傅雁回当年为何对亲生儿子起了杀心,那傅凛就绘制一套可供州府新藏书楼院使用的防御机关图做回报。
而傅淳则可以凭借这一套防御机关图咸鱼翻身,重新领回公职。
傅家家主与傅雁回自不会知道堂姐弟二人之间的这笔交易,但他们想要傅凛替州府的藏书楼院绘制蓝图,用途却与傅淳差不太多。
傅凛冷冷笑道:“看你这模样,他们是不是还坐地起价,要求蓝图不能有我的名字与印记?”为他人做嫁衣,呵。
傅家家主与傅雁回都不是省油的灯,吃定傅凛绝不会惊动老太君,又看穿他急于送走尹家姐弟的心思,这便趁火打劫来了。
傅淳惊讶地抬起头。
“若我没猜错,”傅凛冷冰冰的目光与她相接,语气平静却笃定,“是傅雁回要给她的小儿子铺路了吧。”
傅雁回的次子傅准已快要满十六,于学业上并无出类拔萃的成绩,偃武修文样样不上不下,若傅家想引他入仕途,势必得给他攒一桩拿得上台面的功绩。
而眼下对傅准这个一无所长的小少年来说,最大的契机便是州府重建藏书楼。
州府数百年来都没有单独兴建藏书楼院,一直借用着官学藏书楼,此前官学藏书楼失火,损失了许多州府寄存在官学藏书楼中的珍贵典籍与记档,引得临州六城万人瞩目。
如今州府痛定思痛,决意单独建造藏书楼院,开数百年来之先河,此事自然引发临州六城上至官员、下至百姓的热切关注。
若能以傅准的名义向州府呈上一份能叫各方势力都满意的藏书楼蓝图,那个不足十六的小少年在临州六城就大大露了脸。
之后傅家再善加运作,区区小事也能渲染成英雄出少年的大功一件,傅准就算是稳稳一脚踩上通达仕途了。
傅淳难堪地抿了抿唇,将头撇向一边:“只是家主与姑母的意思,傅准根本什么都不知道。若他知道姑母想借你心血去做他的敲门砖,他一定不会答应的。”
毕竟傅准打心底里对自家兄长充满敬仰。
“他怎么想,与我没有关系,”傅凛淡声道,“你立刻将那对姐弟带走,回去告诉傅雁回,成交。半个月后你来取图纸。”
语毕,傅凛举步走向中庭的方向,显然是找叶凤歌去了。
傅淳怔怔看着他漠然远去的背影,抬起手臂遮住了泪光点点的双眼。
她觉得,家主与姑母这一回,确实是过分了。
尤其是姑母这个做人母亲的,同样是儿子,对傅凛便是任由他自生自灭,如今轮到他的弟弟傅准,便是昧着良心也要扶傅准这一把——
还是借着傅凛的心血,去给他的弟弟做垫脚石。
厚此薄彼,怨不得傅凛心寒啊。
第五十六章 
冬日的黄昏到黑夜几乎是没有过渡的,天色说暗就暗。
叶凤歌才踏上中庭花园的碎石小径,最后那抹夕阳就消失不见,只见一钩寒月无声悬在天边。
好些个竹僮、丫头们正搬了梯子在曲廊下点灯,影影绰绰间传来低声笑语,冲淡了寒冷夜色的凄清,平添几分叫人心中踏实的活泼热闹。
有人远远瞧见叶凤歌,便暂且停下手中的事,扬声笑着向她问好,七嘴八舌地关切几句她的病情。
因叶凤歌有咳嗽的症状,嗓子有些咳伤了,浅笑轻应时便是沙沙的软声,全不似平常那般干脆利落。
小丫头红梅将自己负责的最后一盏灯笼点亮后,从梯子上下来,拍拍手上的尘灰,小步跑到叶凤歌的面前。
“凤姐儿,”她从腰间小荷囊里取出一支不大不小的竹管,笑着将那竹管捧给她,“我这里有点石蜜糖,你拿去吃。”
叶凤歌笑着道了谢,接过那稍显精致的小竹管仔细端详了一下:“不得了,这可是临川九珍糖坊的石蜜糖。不知是哪个小子特意买来甜你的嘴,你倒大方,转手就这么给我了,也不怕伤了别人的心。”
桐山城中的九珍糖坊很是有名,他家的糖果号称是比京中的数百年老店三禾居都不差多少,价格自然也就比别家同行高出一些。
傅凛给宅子里这些丫头竹僮定的月银算是丰厚,不过他们的家境大多不好,往往会将大部分月银送回自家去补贴家中生计,自然不会舍得轻易买这样贵价的零嘴解馋。
见叶凤歌一下窥破玄机,红梅羞赧地垂下红脸,跺了跺脚:“好你个凤姐儿!给你糖吃还堵不住你的嘴!”
叶凤歌闷声笑了笑,起开小竹管的塞子,从里头倒出来一颗,又将小竹管还给她。
“我转两步就回去睡的,吃一颗就行了,”她对小丫头眨眨眼,将那颗石蜜糖含进口中,“沾沾你的喜气。”
小丫头面皮薄,被她调侃的笑意羞得受不住,红着脸朝她皱了皱鼻子,转身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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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深,寒风稍稍拂过草木枝叶,便有重露凝珠。
叶凤歌打了个寒噤,轻咳着拢紧身上的披风,转身往北院回了。
刚过回廊转角,险些与傅凛迎面撞个正着。
“吓我一跳。”叶凤歌站定缓了缓神后,笑嗔他一眼,舌尖抵着口中那颗石蜜糖滚了两圈。
面向而立的两人之间只隔了不足半步,石蜜糖淡甜的香气随着她说话间的温热馨息软软扑向傅凛的鼻端。
傅凛心中一悸,伸出食指戳了戳她鼓鼓的右腮:“去哪里偷了糖吃?”
“什么偷吃?是红梅给的,”叶凤歌笑弯了眉眼,轻咳两声,“大约是哪个小子特意买来讨她欢心,我正巧沾光了。三姑娘今夜是主在西院么?”
“事情说完她就走了,谁知道她今夜住哪里,”傅凛勾唇笑笑,握住她有些发凉的指尖,“起风了,别在这儿吹着。”
他眼中虽噙着笑,语气也尽量轻快,可叶凤歌还是立刻听出了他没来得及藏好的沉沉心事。
她虽不知方才傅淳与傅凛谈了些什么,可看傅凛隐隐郁结的模样,想来不是什么叫人愉快的事。
体谅他心情不好,叶凤歌便没有抽回手,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指尖。
回廊下灯笼的微光温柔迤逦,两人沉默地抵肩并行,身后的地上是两道亲密依偎的影。
“三姑娘方才和你……”
叶凤歌才起了个头,傅凛便倏地停下脚步,转头望着她:“你说过,若你多问半个字,你就跟我姓的。”
被他拿自己说过的话堵回来,叶凤歌怄得不轻,猛地咳嗽几声后,倏地停下脚步,忧心忡忡地望着他。
“你这混账兮兮的蚌壳精,没事时净在我面前胡乱卖惨,临到真被人欺负,你倒什么都不告诉我了。”
傅凛轻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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