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病》第91章


“我大致盘点了这些人的年岁、秉性,再筛出坊间传闻中曾有过和离记录的人选,目下看来最有可能的人选就三个,”傅淳竖起三根手指晃了晃,“黎阳王云冲、贺国公府大公子高承业。还有一个,是左相赵玠。”
傅凛倏地扭头,见鬼似的瞪着她。
“头两个人选还算你有理有据,”傅凛不可思议地眨了眨眼,“左相赵玠算怎么回事?”
黎阳王云冲是宗室旁支,富贵闲散的王爵;而贺国公高家与临川傅家是出了五服的远房表亲。
以傅雁回那眼高于顶的性子,选这两人中的哪一个都不奇怪。
唯独左相赵玠——
平民出身,其叔父在内城卫戍任职期间,以身救驾护下先帝,挡了夜闯内城的刺客,算是用命给赵家子弟换了一个可进北苑求学的机会。
好在赵玠虽出身寒微,却天资颖慧,从北苑结业后又考进国子监深造,学成后顺利通过官考,一路从小小翰林青云直上,不过短短二十年,就成了一人之下的左相大人。
他的这经历至今仍是举国寒门学子的楷模。
但,许多曾权倾一时的藩王,以及京中和各州的世家名门,都视赵玠为仇敌。
“他自出任左相之职后,就一直在大力推动削弱藩王实权、钳制世家势力,”傅凛瞪了眼,“傅雁回和他?成亲?”
临川傅家是世家势力坐大后的既得利益者,而傅雁回又是得了傅家鼎力栽培的族中栋梁,她的立场从来都很明确。
以傅雁回这些年的行事做派来看,她不是个感情用事之人,对世家的利益极为维护,与赵玠那一党根本就是先天无解的死敌。
“官学失火案后,傅家不惜拿你出来一力扛下所有罪责,还不就是忌惮着左相那一党,生怕僵持太过会引发他们的穷追猛打,”傅凛越想越不可思议,“就这样恶劣的对立,傅雁回怎么会……”
傅淳摇了摇食指:“开始我也这么想,所以我原本推测的人选只有黎阳王与高承业。可自从赵通到了清芦的消息一传到临川,姑母就有些异样,还让家主下了令,不允许家中任何人与赵通接触,连礼节上的问候都不行。这么一来,我不往赵玠头上想都不行。”
少府考工令赵通是赵玠的族弟,这事在官场上不是什么秘密;傅淳毕竟曾是临川城防卫戍校尉,对这些人情上的掌故自然有所了解。
“不过我也有些吃不准。”傅淳为难地看向傅凛,“毕竟咱们家与左相一党政见不同,对赵通的到来不闻不问,也说不好是为公还是为私。”
黎阳王云冲。
贺国公府大公子高承业。
左相赵玠。
是了,傅雁回的前任夫婿是谁,这事瞒得几乎滴水不漏,单只靠傅家的势力是做不到的。毕竟傅家虽能保证临州没有多嘴多舌的知情人,却没法将手伸到京城去。
可这么多年来,连京城那边都没人再提这事,可见京中也有人下了功夫。
傅淳列出的这三个人,都是有能力做到这件事的。
无论这三人中哪一个是傅雁回的前任夫婿,事情仿佛都很有意思。
傅凛沉吟好半晌后,轻垂长睫,掩去眸中的思绪:“三堂姐,我托你查的事就到这里,足够了,多谢。”
“你打算做什么?”傅淳有些不安。
傅凛无辜扬唇:“我只是想解开心中谜团,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见傅淳似乎还想说什么,傅凛笑笑,指尖在袖中小暖炉上轻轻划过:“答应你的机关图,还有给傅家的州府藏书楼院蓝图,过几日就给你带回去。放心,不署名,也不会有任何属于我的印记,你们想拿去做什么就做什么。”
他们要拿图纸去做什么,他不管;而他要做什么,他们也管不了。
第七十三章 
傅淳离开前厅后,傅凛独自坐在厅中出神好一会儿,略略沉下心中起起伏伏的思绪,这才徐徐迈出厅门。
顺子才拿傅凛的大氅去煨热了来,正巧赶上他出来,便忙不迭替他裹好周身。
已近戌时,风雪更大了些,外头愈发寒冻。
傅凛面无表情地走进回廊里,不疾不徐往北院行去。
顺子走在外侧,亦步亦趋地跟着他的步幅,尽量替他遮些寒风。
两人才转过墙角,就撞见一位衣着贵气的少年公子在那儿做挠墙状。
那少年公子显然没料到会突然冒出人来,还偏偏撞见自己这幼稚又失体统的举动,顿时涨红了脸,倏地站直,通身写满尴尬。
待他再瞧清来人的其中之一竟是傅凛时,清澈的眸中闪过不知所措的慌乱,僵着双手背到身后,站得笔挺如寒风中的小白杨。
“大、大哥,”小少年齿关颤颤,稚气犹存的两颊浮起古怪红晕,“我,我是……”
“傅准。”傅凛瞧着他约莫十四五岁的年纪,再看看他的衣着佩玉,心里对他的身份就大概有谱了。
傅准先是一愣,接着眼里就泛起了晶亮的水光:“大哥认得……认得我?”
傅凛淡淡扫了他一眼:“几个月前在临川城郊的五里铺,我们见过。”
只是那时这小子从头到尾没说话,傅淳也没告诉他这小子是谁,他便以为只是傅淳的小跟班。
“我、我那时想……想跟大哥说话的,就是不知道说什么,”傅准莫名打了个寒噤,眸中水光愈发厚重,颇有些语无伦次,“哥,你吃、吃饭了吗?”
原本傅凛对傅淳自作主张将这小子带到自己地盘是有些不满的,可不知为何,此刻眼见他这副奇怪模样,傅凛心中倒也没有想象中那样膈应的芥蒂,甚至莫名有些想笑。
这小子被护得很好,心中事都写在脸上,是一眼望得到底的那种澄澈纯明。
不像之前那个年岁相近的尹华茂那般跋扈,瞧着倒颇有点傻乎乎没头没脑的温厚。
“没,正要回北院去吃,”他睨着傅准瑟瑟发抖的身躯,顺手将暖手小炉递了过去,“怕冷就不要大雪天出来乱跑。”
傅准愣愣地接过他递来的暖手小炉,有一颗泪珠猝不及防夺眶而出。
“哥,我、我能……能在你这儿多住几天吗?”
傅凛眸心湛了湛,淡哼一声:“别惹事找打就行。”
傅准如蒙大赦,点头如捣蒜。这动作太大,导致他眼里积蓄的泪珠一颗接一颗猛掉。
“哭个什么劲?跟谁欺负你了似的。”傅凛有些不自在地白了他一眼。
傅准赶忙抬起手背抹去面上的泪,露出灿烂的笑脸:“没、没欺负,我就是……能和大哥说话,就、就高兴。”
这没头没脑的话里全是遮不住的崇敬,傅凛虽不明白他这崇敬是因何而来,心中却还是多少有些受用的。
“你若没有急事,就赶紧回去。想找我磕闲牙,明日午后到北院书楼就是。”
傅准使劲点了头,非常听话地转身回南院了。
有风卷过院中,将枝丫上的积雪簌簌摇落,有刺骨的寒意拂面。
傅凛站在原地,若有所思地望着傅准离去的方向出神。
顺子扭头瞧了瞧院中的雪势,小声提醒道:“雪大了,五爷别在风里久站,还是赶紧……”
“爷是那么娇气的人?”傅凛冷冷剜了顺子一眼。
自打今年妙逢时替他换过新方子,他又跟着闵肃练些拳脚后,这几个月下来他的寒症是眼见着转好,已许久没有发作的迹象了。
顺子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小声道:“若是晚些咳嗽了,凤姐儿要发火的。”
傅凛抿了抿唇,若无其事道:“回北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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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孔明钰领到北院的南面厢房暂做安顿后,叶凤歌也回了自己房中,简单洗了个脸,另取了一身衣衫换上。
收拾停当,她脑子渐渐缓过来,心中对三姑娘傅淳带着七公子傅准到桐山一事犯起了嘀咕。
毕竟是傅准身份敏感,叶凤歌越想越不安心,怕傅凛会因这个同母异父的弟弟的到来而出什么茬子,便随手抓了一件披风裹着出了门,打算去前厅看个究竟。
才走出北院拱门,就正巧遇见傅凛带着顺子迎面而来。
待二人走到近前,头一件事就是不动声色地仔细打量了傅凛的神情,确认他一切如常,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冷。”傅凛伸出手。
跟在他身侧的顺子望天翻了个白眼。
毕竟方才还在振振有词强调自己不娇气的人,这一到了姑娘面前就撒着欢地娇气,简直是……
没羞没臊,就想牵人家姑娘小手。
叶凤歌没好气地拍了他的手背一下,察觉触手微凉,这才反手握住了他。
“明知外头下着大雪,出门也不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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