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倌爷》第48章


“如何?”他仍闭眼,一副沉稳的样子倒生出几分运筹帷幄的感觉。
“那皇帝老儿病入膏肓,整个朝廷由长公主把持着,他又没有什么子嗣,朝中的大臣请奏立长公主的世子为太子。”
说罢,他看了一眼萧长亭。
萧长亭冷笑一声,道:“可怜他鸠占鹊巢,强占了我的皇位,最后却连个传衣钵的子嗣都没有,只怕他临死还念着她!”
他这话语艰涩,带着一种难掩的厌恶和嫉妒 ,金楼主看了他一眼,只是皇家辛密,赶紧闭了嘴,不再言语。
过了好久,萧长亭肚子里的邪火下去了,才道:“那丫头还待在楼里?”
金楼主点点头。
也是个没出息的,居然对楼里的小倌上了心。萧长亭心里鄙夷,神色也带上一抹轻视:“笨是笨了点儿,可这张脸却是好用的。”
萧长亭转身看着金楼主,金楼主一凛,得令,退了下去。
黎明,黑夜转瞬即逝,瑟冷的风吹着金楼主的衣服,他觉得浑身上下彻骨的冷。坐在马背上,遥望五楼十二城的长安城,终究是要变天了。
☆、破镜难自圆 (一)
德顺是宫里的大内总管,服侍顶头上面的爷也差不多五年多了,他刚走到承德殿,便听见里面“咯噔”一声碗盏跌碎的声音。
他眼睛一跳,弓着身子走了进去,里面宫女侍卫跪了一屋,破裂了的瓷片混着棕色的药汁漫了一地。
皇帝正提笔批着奏折,德顺恭顺的站在一边,大气都不敢出。
直到皇帝将笔杆子摆手一丢,往后退了一步,德顺才连忙走过去,撑着这位爷的手。
“今天是什么时候了,天气仿佛变冷了许多。”他紧紧的凝视窗外,一棵颓了的树上挂着冰凌子。
德顺给身边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地上的残局片刻便清理了个干净,德顺这才垂眼答道:“回皇上的话,再过几日便到大寒了。”
“大寒了好啊,天气冷了,连害虫也冻死不少!”皇上意有所指,冬日出兵大捷,他高兴的连身体都好了不少。
德顺连忙接话:“皇上说的是。”
“德顺,这大寒过了后,除夕也不远了吧。”皇上微微抬起眼,枯瘦的额头上有三条深刻的皱纹,花白的头发垂在颈侧,德顺看着,眼睛就一酸。
才几年来着,陛下就苍老成了这般。
见他眼里有泪,皇上笑着点点他的鼻子:“你看你,说起除夕,就想起家中的亲眷了?”
德顺抹了抹泪,“回皇上的话,奴才有什么好想的,只是瞧您辛苦,头发都白了大片!”
“你嫌朕老了?”皇帝挑挑眉。
“皇上,奴才冤枉啊!”德顺急急解释。
皇帝摆摆脑袋:“朕不老,可是这朝中已经有人嫌我老了,嫌我挡他们路了!”
德顺心里突突直跳,赶紧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
“你不用这样一副诚恐诚惶的样子,朝中闹得这么凶,宫里谁不知道,只是朕在想,当初我拼了全力,杀进这长安城,当上了人人害怕的皇帝到底是对是错,以至于到了现在这个地步,身边没有个值得依赖的人。”
德顺赶忙表忠心:“回皇上,奴婢不论生死都只认陛下一个主子,绝无二心。”
这话皇帝是信的。
德顺后面礼乐司的小太监凑到德顺耳边说了会儿,他皱着眉朝皇帝望了眼,有些拿不准主意。
“说罢,瞧你这样子。”皇帝慢悠悠的开口。
德顺皱着一根眉毛,白瘦的脸皱的像包子皮:“皇上,除夕宫宴还请长公主和世子么?”
“请,怎么不请,不请哪能看看我的好妹妹到底玩得什么?”
德顺沉默。
皇帝像是想起了什么,放在膝盖的手指一点一点:“小丫头那怎么样?”
哦?她啊。
德顺回过神,“那位在楼里好好待着呢,长公主派的人去了三拨,回回都被咋们拦下了,就是。”
德顺停顿,瞧了一眼皇帝。
“就是什么?”
“就是,就是那位和楼里的小倌同坐同眠,怕。”话说到这就够了。
皇帝浑不在意:“不过就那样的下作玩意儿,玩玩罢了,等把她接回来,处理干净了便是。”
话说的有些多了,皇帝捂着嘴轻轻咳了两声,德顺见了,便要散了人,将皇帝扶到卧榻上去。
突的,殿上冲进一个惊慌失措的侍卫,噗通一声跪在光亮的地上。
皇帝偏头,“又怎么了?”
“回,回皇上的话,那姑娘,那姑娘,活生生的从楼里消失!”
——————
木姜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并不是睡在先前的小塌上。
帷幔重重,将视野隔开。
她咬牙撑起身子,拉着穗子,拨开幔帐。
定睛,八仙桌旁立着一位竹青色的男子,身子颀长,见她呆呆愣愣的坐在那,倒了一杯茶递给她:“醒了?”
木姜接过茶,却不敢喝。
谁知道里面加了什么作料?
金楼主坐在凳子上,笑着打量她。
他生的不差,眼睛有神,极有文气却不带读书人的酸腐,袖口被缚的紧紧地,看得出是个练家子。
木姜低头,看着茶水碗里的涟漪。
金楼主好奇的朝前倾:“哟,你不怕,在屋里睡得好好地,突然——出现在一个大男人身边?”
木姜不动声色的避开他,凝视他的眼:“你不敢。”
她稳坐泰山。
既然将她抓来却不杀她,便是知道了她的身份要利用她。
金楼主笑道:“你倒是不错,在这待了这么久了,胆子是越发的大了。”
木姜苦笑。
“只是——”
金楼主顿住,看她的神色。
木姜对准他的眼,微微皱眉。
“——只是,你要是知道你一直都在躲避的太子哥哥就住在这个楼里会怎么样?”
“叭”茶碗掉在地上,闷得一声响。
木姜看着残盏,水顺着地毯沁了进去,同时沁进去的还有她的心。
她试图挤出一缕笑,却发现自己脸部肌肉根本不受控制,最终只得咬着后槽牙,捏着拳头:“你们想干什么?”
哈哈,多有趣的孩子,又怕又试着和他较劲,多想刚出生下来虚张声势的汪汪叫的小奶狗!
有意思。
他咳嗽一声,正色道:“你说呢——”
木姜冷哼一声。
他又说:“听说,你喜欢,我们楼的小倌?”
木姜眼里的冷箭射了过来。
“哎,我没瞧不起你的意思,你喜欢他就喜欢他呗!喜欢他想更了解他么?我跟你说,谢三郎啊刚进小倌楼的时候可清高了,要死要活就是不接客,你猜我怎么着?——”
木姜抓着枕头就往他脑袋上砸,见他往后一窜,跳到地上,就往屋外跑。
“啊!”她痛叫一声,反手向后摸自己的辫子。
金楼主绞着她的头发,笑道:“怎么要走啊,连个招呼都不打,好,你现在就在这儿站好,我来给你讲,后面的事——”
木姜正恨不得她的耳朵聋了,听不到他的一字一句,可那些话像入了魔一样,完完全全、死死的往耳朵里面钻!
“我找了个全身流脓的妇人,将谢三郎灌了春|药关进去,他哭啊叫啊,拿头去撞墙——最终还不是从了那女人?”
“哟?哭了?”金楼主攥着她的头发,提起她的眼泪,笑了。
“还有呢!自和那样的女人睡了,还能脏到哪去,谢三郎索性破罐子破摔,不管什么样的女人都不忌,哎哟,你怕不知道,那个胡嫱,那么胖的胡嫱,她可是个会玩的,鞭子、蜡烛、割肉,什么她都会。”
他慢慢凑近木姜,热气吹进她的耳朵:“要是再过个几个月,我不护着,谢三郎他就真的死在那胖女人手上了。”
木姜一动不动,金楼主觉得没意思,将手里的头发松了。
木姜顺势萎在地上,脊背一抽一抽。
谢三郎对于他的往事风轻云淡的很,她也只看到他的插科打诨,却不知他受过这么多的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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