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荐河山》第172章


方拭非:“可排除的究竟是万难,还是人命?您爱民如子,末了要看着无辜的人,因我受累吗?我知您是为我考虑,可孙儿担不起天下百姓的性命安危,孙儿于心难安。”
“你不明白。”顾登恒摇头说,“可等你想明白的时候,那就太晚了。别人不会给你这机会!”
方拭非:“我明白。”
“你不明白!”顾登恒大声说,“有的事情朕自己都不明白。它容不得你不站出来!”
“我明白。”方拭非站直身,掸过自己的衣襟道:“坐在您这里,看得是臣子,是朝堂。坐在臣这里,看的是河山,是民生。”
“我随太傅多年行走,见过许多人事。他教我去看,去听,去辩。所以我知道该怎样去明辨是非,也知道该如何作为,知道在危难之际该如何取舍,在绝境之处该如何求存。可他没教我分辨人心。人心没有是非,也辨不清好坏。”
顾登恒嘴唇阖动,说道:“你见得比谁都多。”
“可为人君主,他不必见得多啊。他需要知人善任,需要忍辱负重,需要杀伐果决。身边尽是可信又不可信之人。而我,与朝中官员关系不佳,对派系权衡更是陌生,既无声望,也不受期望,等我做到这些,太晚了。”
“师父平生夙愿为国尽忠,可惜未能实现。他想看父亲沉冤,想看运河繁华,想看商道重开。想看车马满街。他想看见大秦有朝一日政通人和,百废俱兴。我也想。我也觉得自己可以做到。”
顾登恒欲言又止,不知该从何处反驳。
“权势滔天。”顾登恒问,“这地位你不羡慕吗?”
方拭非:“那陛下您呢,您自由了吗?”
第144章 嘱咐
“你想要自由?”顾登恒眼中透出凄凉; “天底下没有自由的。做什么都没有自由。人存在世; 必被约束。”
方拭非说:“我知道。不被律例约束; 也会被人心约束。不过纵然如此; 还有各自能做的事。”
顾登恒见她眼神坚毅,并不需要自己开导; 更不需要自己劝诫; 便知多说无用。
“我一直都没问过你。”顾登恒嘴唇张合,“你恨我吗?”
方拭非摇头。
顾登恒:“杜陵呢?”
方拭非:“师父他不怪您。”
“他只是嘴上不说而已。他不说话,你根本猜不到他在想什么。那老匹夫……”顾登恒又问,“那你父亲呢?”
方拭非:“我虽不知他会怎样想; 可我觉得他不会怪您。”
顾登恒点头:“是,他不怪我,他已经去了这么多年如何怪我?放不下的一直是我自己。朕逃不过啊。你如今帮着他们瞒朕,究竟是想要朕安心,还是想要朕死不瞑目?”
方拭非说:“如果方拭非只是方拭非,江南大旱的时候,已经饿死了。告发官员贪腐的时候,就在江南道被拦截了。即便到了京城; 顾侍郎不会那样帮我,御史公也不会那样帮我,我或许现在就关在大理寺或刑部; 已经就地正法。我不是没机会可以过得好,也不是不知道他们想听什么样的话,只是有些事情; 不乐意去妥协。”
顾登恒压下上身,与她视线平齐:“那朕认真问你一次,你想要什么?”
方拭非思忖片刻,认真道:“我想去边关。”
“你想要兵权吗?”顾登恒说,“上郡有二十万士兵,还有许多百姓。那些百姓半戍边半务农,可以算半个官兵。可关城附近有二十多个小国,皆是骁勇善战之辈。每回缺粮缺盐,就会带着部族攻打掠夺。”
“兵权交给林将军就好了,行军打仗是他的长项,我就不去抢他的事做。”方拭非说,“我想去重开商道。”
顾登恒与她说了许久,随后换御史公等几人进去。
方拭非与数人错身而过,去后门安静的地方呆一会儿。
顾泽长就坐在门槛上,孤寂的背影缩在余晖中,投下一道矮短的身影。
方拭非坐到了他旁边。
二人从先前变故之后,第一次并坐着谈谈。
从她坐下后,顾泽长显然有些不自在,脊背僵硬,迫使自己抬起头,却故意不去看她。
顾泽长几番欲言,始终斟酌不出,最后挫败低头。
方拭非观他表现,笑了下,问道:“你怎么不进去?或许有要事与你有关。”
顾泽长摇头:“忽然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
方拭非问:“你想做皇帝吗?”
顾泽长被她的直白吓得呛了口口水,猛烈咳嗽。
他刚想说你怎可如此大逆不道,转念想到方拭非跟自己不一样,不必小心翼翼,也没有所谓的大逆不道。
天道偏爱他啊。
方拭非又开口说:“我是在认真问的。你想好了吗?”
顾泽长声音闷闷道:“以前我不想,因为我觉得做皇帝太没意思。我与几位兄长关系都不好,唯一能说上几句话的,是四哥。唯一会真心关怀我的,是琰哥。他们二人都对皇位没有兴趣,且敬而远之。我又看见三哥为了皇位汲汲营营,面目丑陋,叫我即畏惧又讨厌。”
“四哥说,皇权禁锢父亲,也让父亲禁锢他,他讨厌被禁锢,可却连京城都出不了。”顾泽长苦笑道,“可我从未想过皇位好或不好,那位置离我太远,无论怎样都轮不到我的。”
方拭非问:“那现在呢?”
“父亲不关心我们,即便是皇子也会受人欺负。我们几人小的时候,就在百官怒其不争的眼神中长大。”顾泽长捏住拇指处的肌肉,“我就想,莫非真是如此?可后来,忽的有人告诉我,不一样了。三哥死了,曾经我不敢奢望的东西,清楚地落到我眼前。我为此惭愧,却又禁不住地窃喜。我就想叫他们知道,我不是那么没用。我想叫父亲也会有离不开我的时候。我想要认同。”
顾泽长语气惨淡道:“于你而言,这或许很可笑,可于我而言,却很重要。我都想好了,结果到头来还是我自作多情。”
方拭非哑口无言。
“琰哥说,让我让让你。我最近两天就一直在想,他想叫我让你什么?我想要的你都有,人人都关心你,喜欢你。不过是随口才提起我。连我自己也喜欢你。”顾泽长眸中泪光闪动说,“你们是不是都不相信我说的话?可我从没在你们面前说过谎呀。我不会害你的。”
他抬起手,用袖口粗糙地擦了把脸。
方拭非说:“我相信现在的你。”
“嗯!”顾泽长,“裴珏先前来游说我。说你蛊惑陛下,有意皇位,而陛下如今神志不清,难以识人,做出的决议不可相信。若当真如此,请我做好准备,一致对外。现在宫中禁军大半在他手上,你自己小心。”
方拭非:“我知道。”
二人说到这里,被人打断。
“殿下。”内侍小声说,“陛下请您进去。”
顾泽长颔首,深吸一口气,说道:“我去了。”
方拭非:“嗯。”
方拭非不知顾登恒又跟他们在商讨什么,反正几人议事还算利落。不到一个时辰就出来了。
御史公神情疲惫,朝她颔首。顾泽长紧跟其后,同样是两手空空。
方拭非正想问,里头顾登恒又在喊她。稍做招呼,转身进去。
顾登恒指着床前两张黄帛布。
“朕给你的东西,你不要再拒绝。”顾登恒说,“朕比你明白,世事比你想得艰难。你就当是安我这位老人的心吧。”
方拭非两手接过,并未打开,只郑重收好,点头道:“是。”
顾登恒继续道:“既然事已至此,朕与中书令等人说好了,在朕去世之前,储君之位人选先不外传。朕驾崩之后,你去宣读。若林家军早来了,你不用担心朕,先跟他们去吧。若不幸他们还没来,一定要让你留在殿内,护你安全。届时朝中凡对你动刀者,借机杀之,万不可留。”
顾登恒顿了下,继续道:“这个他们已经答应朕了,不需要你去做。”
方拭非点头。
“你替朕想想,还有错漏没有?”顾登恒敲着自己脑袋,很是忧愁道:“朕这脑子是记不清楚了,就怕那些老匹夫故意不提醒朕,届时挑着哪里阴奉阳违。”
方拭非:“考虑的很妥当。”
顾登恒:“哦,林家军你也不必担心。朕已经写了,若他们真闯入京城,朕赦免他们。”
方拭非:“谢陛下。”
他喃喃低语问道:“还有吗?”
方拭非说:“没有了罢。”
方拭非扶他躺下。
顾登恒说:“你明日早点叫朕起来,朕再去跟他们聊聊,说不定还有什么重要的事就想起来了。”
方拭非:“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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