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君记》第177章


影卫以最快的速度泊好了船,然后把甲板围了个严实,船头的楚襄和楚钧也已赶到船尾,瞧见爱妻从凌乱的杂物中爬起来,袖上还染了血,楚钧顿时变了脸色,一个箭步跨过去将她揽进怀中,她却挣扎着转了个方向。
“我没事,快去看看兮兮……”
楚钧一边扣着她一边转过头去,那抹颀长的身影已经到了岳凌兮边上,无须旁人操心,于是他收回了视线,开始寻找这场变故的罪魁祸首。
对面船上的人很快就露面了,不过是几个油头粉面的公子哥,衣衫不整,面带怒色,正准备朝这边痛骂一番,对上楚钧那张布满寒霜的俊脸,吓得立刻跪倒在地。
“参见王爷!我等一时不察进错了水路,这才不小心撞了上来,还请王爷恕罪!”
说话这人楚钧认识,是大理寺卿许昌之的儿子许光耀,京中有名的二世祖,吃喝嫖赌无一不精,人品烂到家,没想到今天会在这个犄角旮旯跟他撞上,当真是晦气!
听着身侧略微发沉的呼吸声,楚钧不禁怒从中来,当即就准备让影卫把许光耀拿下,谁知对面的船舱中突然跑出几个衣容艳丽的女子,边跑边惊慌地喊道:“公子,不好了!舱底进水了!”
许光耀心知是刚才那一撞造成的,不由得暗自咒骂了几句,面上却不敢表露出分毫,只悄悄观察着楚钧的神色,盼他能放自己一马,偏在这时,端木筝指着他身后那群莺莺燕燕愤怒地说道:“王爷,您快看!”
楚钧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那些女子都打扮得较为暴露,风尘味甚浓,显然并非什么良家子,再仔细一看,她们身上都有一块相似的刺青,虽然印在不同的部位上,可楚钧还是瞬间就明白了那是什么东西。
她们都是官妓。
这已经是比较好听的称呼了,事实上,犯事官员的家眷早就不会被充入官府为奴为妓了,所以她们是拥有自由的,只不过一朝跌落云端忍受不了贫穷,所以自愿沦落风尘换取锦衣玉食的生活。
更令人不齿的是,因为朝廷已经废除黥刑,所以她们为了证明自己曾是官家小姐就刻意找人刺上这种印记,好招来更多的贵客,获取更多的钱财,而她们确实也比普通妓、女更擅长琴棋书画,格调更高,所以颇受客人喜欢。
不过这毕竟不是什么好风气,在楚襄的严治之下朝廷官员都不敢涉足其中,而这个许光耀恐怕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临湖狎妓!
楚钧怒极,冷声命令道:“将他拿下!”
影卫纷纷出动,顷刻间就制住了许光耀等人,挨个抵在栏杆上等候发落。许光耀见楚钧是铁了心要办他,也不再做小伏低,竟指着楚钧身后吼道:“你也一样豢养官妓,凭什么抓我!”
刚被楚襄扶起来的岳凌兮猛然僵住,低头看去,那朵粉彩莲花早已被水冲刷干净,露出了丑陋的刺青。
她竟成了他人眼中的官妓……
肩背还在持续疼痛,这句话更是如同一把刀插、进了心口,让她瞬间白了脸,半个字都说不出来。忽然间天旋地转,身子腾空,她被人稳稳地抱在了怀里,宽厚的胸膛挡住所有不堪的视线,将她护若珍宝。
那边的许光耀仍在不知死活地大喊大叫:“你若敢抓我,我定让我爹去圣上面前参你一本!”
楚钧尚未说话,楚襄已转过身走到了栏杆旁,那张冷峻而幽深的圣颜出现在众人眼底的一刹那,所有动静戛然而止。
“人是朕的,你尽管让许昌之上宗正寺参朕一本!”
军心所向大抵是如此。
在如此庞大的阵势下,岳凌兮不由自主地想要把自己藏起来,好在她隐没于人高马大的骑兵队伍中,不会引起旁人的注意,在穿过狭长甬道的一刹那她抬头望了望暗色无边的天幕,再难掩藏内心的波澜。
楚国,她终于回来了。
八岁那年离开的故国到如今几乎变得全然陌生,风格迥异的建筑,格外热情的百姓,一切都让她心潮起伏,还有燕州大营里的女医官,说得一口极好听的吴侬软语,她隐约记得那腔调却再也说不出口。
十年了,该忘的不该忘的都挡不住时间的侵袭,她是楚国人,却是如此的格格不入。
岳凌兮按捺住内心的叹息,掀被起身梳洗。
昨夜进城之后她就被影卫领来这个小帐篷了,没去难民营的原因大概是楚军昨日攻下了蒙城,难民大幅度增加以致营中满员,没有她可以住的地方了吧。
来这之前,楚襄没有再与她有过任何交流,他被众人簇拥着去了中军主帐,那边是军营重地,守备森严,不许任何无关之人进入,她站在高处远远地望了几眼,看见两名身形挺拔的男子在门口相迎,一个似乎身上有伤,楚襄亲手扶了他一把,随后三人就进帐了。
那句未说出口的谢谢就一直存到了现在。
岳凌兮放下布巾,冰凉的洗脸水让她清醒不少,她想了想,决定到外面去看一看,新到一个地方把周围环境都观察透彻已经是她多年来的习惯了。
走出帐篷,眼前豁然开朗,上有碧空赤晷交相辉映,下有青山伴着关隘城墙连绵起伏不知尽头,营砦林立其中,色调冰冷,肃然生畏,四面八方皆设有校场,一片乌压压的全是玄甲军在操戈演练,场面十分壮观。
她所在的地方到处都是来来往往的伤兵,应该是在医疗队这边,想来昨夜刚到营帐便有女医官来给她看腿伤,中间缺了一味药,回去拿来不过半刻的工夫,原来是就近安置。
岳凌兮默然回想着,身后冷不防传来了孩童稚嫩的声音。
“言修哥哥,你不会又让医官姐姐给我熬那又苦又呛的汤药喝吧?我真的没受伤,你相信我好不好?”
男孩瘪着嘴,步子迈得极小,像个小尾巴似地拖在夜言修身后,显然对看病喝药这件事极为抗拒,夜言修啼笑皆非地瞅了他一阵,见他实在不愿去,索性停下了步伐。
第146章 良宵
金炉香尽,更漏声残,剪剪微风携寒香入户,与半开芙蓉及一弯幽月共同织成这静谧的春夜,宫阙深处,一抹薄影印上芙蓉画屏,隐约可见锦被翻浪,鸳鸯成双,还有娇吟声时断时续地涌入耳帘。
良久,声息渐渐沉淀下来,一切归于平静。
岳凌兮趴在楚襄胸口细细地喘着气,明眸半阖,双颊飘粉,就像是一朵刚从枝头摘下来还沾着露水的桃花,芳香馥郁,诱人至极,楚襄情不自禁地吻了吻她的额头,右手覆上雪背,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那片香汗淋漓的肌肤,内心已然餍足。
大半年没有亲热,如此缠绵不休至深夜,倒像是回到了初识之时。
或许是心有灵犀,平复呼吸之后,岳凌兮挽着他的颈子轻轻软软地说:“我们好像很久不曾这样了。”
“唔。”楚襄勾着嘴角应了一声,并未多言。
前线战事已经到了最后的重要关头,朝廷上下各路臣工都拧成了一根紧绷的丝弦,不敢松懈须臾,楚襄自也一样,还特地下了谕令,只要收到北境发来的奏报,无须通传,一律直入宫门呈达天听,这么一来就免不了要挑灯夜战,岳凌兮早晨醒来,身旁经常是人去被空,已经凉透。
然而帝王也有家事,他日理万机,侍奉长辈和处理内务的重担就落到了她身上,除此之外,那两个嗷嗷待哺的小肉球几乎占据了她所有的时间,从吃饭到洗澡再到哄着睡觉,她都尽量亲力亲为,一天下来也是累到不行。
像这样没有琐事缠身,孩子亦早早入睡,已经是很久之前的光景了。
不过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以纪桐为首的一帮奸臣恶贼终于伏法,无论他有多忙都会陪她一起度过。
岳凌兮虽然久居深宫,这等大事又岂会不知?书凝先前就旁敲侧击地问过她想不想去观刑,她想了许久,最终还是否决了,书凝担心她放不开,悄悄跑去影卫那里询问现场的情况,谁知刚好撞到流胤,半晌相顾无言,他倒猜出了她的来意,一五一十地说了,她回来之后便如数转达给了岳凌兮,岂料一听之下她居然惊得站了起来。
他又瞒了她好多事。
陈秋实手里的那封信一直没有找到,大理寺的官员前来觐见,问过他要不要适当地伪造一封,方便给纪桐定罪,虽说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可他那般骄傲的人怎会甘于做这种事?当即就果断地拒绝了,转头又喂了她一颗定心丸,说是自有妙策。
现在她知道了,妙策就是不顾一切地杀了纪桐。
实在是太胡来了。
眼下外面是什么情况也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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