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念》第61章


为师,跟我学棋艺。”
她立刻闭嘴不语,默记棋路。
阳光拂落在萧玲珑的脸上,将他的病倦之色一一显露出来,他舒缓着长眉,垂眸看向窗前花瓶,似是陷入回忆之中,眼角唇边净是淡淡笑容。
冷双成看了他一眼,记起他体弱嗜睡的习惯,唤他歇息下。
他抬眼说道:“我正在想,该如何讲述一个长长的故事,并非觉得累。”
简苍端着筛子出门,在架上翻晒草药,木迦南放下书卷,走过来帮她。
眼下,一屋子里的四人都无心聚在廊道内外,萧玲珑的故事就从目前居住地儒州讲起。
很多年前的儒州,并不在宋朝疆域内,它被前朝国君作为割地送给了辽国。辽国逐渐受中原汉儒文华熏陶,在官制、民生百政上多有相融之处。
萧家以军功起身,家主加封侯爵,庆功宴之后,当即点了一名官奴掌灯,将人骗至府上便强占了身子,酒醒后索性将她买来作妾,对她呼喝来去,并未上心。
官奴无名无姓,为便于叫唤,府里的人都称她为绺奴——她的皮肤白如玉石,养得娇惯,可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总不得夫人的眼,经常受到鞭罚,使得她的玉质皮肤被累累血痕所污,犹如软玉上裂开了纹路,因而得到绺名。
一年后,绺奴产下一对孪生子,境况并未得到改善。她为了保护两个襁褓中的孩子不受欺辱,更加温顺地劳作,服侍夫人。
夫人的子女被尊为公子、小姐,她的孩子没有身份及名姓,是下人们眼中的孽种。
春去秋来,背负着骂名的孪生子渐渐长大。绺奴在柴房地面上画了一个字,左正右攴,告诉孩子,是他们的名字。
“政,光明,像阳光。攴,鞭子,打人的鞭子,打得很痛,在阳光下晒一晒,痛的地方就不痛了……”她结结巴巴地说着。
萧政问:“我和弟弟就一个名字吗?”
绺奴点头,皱着鼻尖:“娘亲没用,给小公子上茶时,只听懂这个字,就用来给你们取名。”
萧政转身看了看与他一模一样的面孔,说道:“我来拿这个鞭子,弟弟要藏得深些,保护好娘亲。”他想了想,从晚上偷看到的书籍里拈来一句深意,续道:“弟弟叫玲珑,心思需曲折一些,才能担当起美名。从明天起,我来教你识字。”
萧玲珑有了名字后极高兴,不经他人诱劝,说出了来历。
当晚,萧政溜进他名义上的兄长,也就是小公子的书房再偷学知识时,被逮了个正着。
绺奴为了保护萧政,斗胆撞开小公子,夺下他手上的鞭子,结果被拳打脚踢一番,直至活活吐血而死。
临死前,她攥住萧政的手,察觉到他的双眸竟是血红的,挣扎说道:“这是娘亲的命,政儿不要伤心,也不准去找小公子拼命。”
萧玲珑扑过来哭,她对着柔弱的幺子总要偏爱一些,断断续续地唱了一首歌,劝他不要伤心。
漫天大雪里,俩个无依无靠的孩子亲手埋葬了娘亲。
萧政徒手挖开雪地,直挖得鲜血淋漓,挖不动时,就找来树枝掘土。他没有一滴泪,堆了一座野坟后,还用血手扎了一捆藤蔓,当作鞭子,狠狠抽了萧玲珑一顿。
萧玲珑时常挨打,身形养得瘦弱,但从未经历过平时对他呵护有加的哥哥的惩罚。他在雪地里滚来滚去,也不求饶,只哭喊着要娘亲。
萧政恶狠狠地说:“我怎样教你的?心思要藏得深一些,才能保护好娘亲!”
那晚过后,萧玲珑学到了“慎言”的教训。他的心思比不上萧政,为弥补缺憾,开始说假话来蒙蔽他人耳目。
萧玲珑终究被萧政拖回了家里,被抛到柴房的通铺上养了一段身体,开始偷学各种本领。有一天晚上,萧政用被子捂住他的嘴,示意他不可出声,一字一顿说道:“我要走了,等我回来时,你如果没死,我就救你出火坑。”
萧政偷跑之后,萧玲珑就必须做满俩人的活计,换取一口饭吃。可能是缘于娘亲的柔美,他逐渐出落得俊俏,眉梢眼角都带着清丽的影子。
七年来,他学到了不少手艺,尤其是膳食一项,能讨取府上主母一家的欢心。他能委曲求全,所得的回报就显得好多了,直到秋末那晚萧政的回归。
萧政瘦得不成人形,还顶着一个光头站在萧玲珑床铺前,吓了萧玲珑一跳。
萧政的武功可用“鬼魅无踪”来形容,他又用被子裹住了萧玲珑,冷冷说道:“你活得很好,可以不用死了。”
十四岁的萧玲珑还未明白,为什么陡然出现的兄长会说这句话。
当晚风大,后宅寂静无声。
萧政在萧玲珑所做的晚膳里加入蒙汗药,等夫人及子女睡着,一把火烧光后院,再趁黑手刃七年前待他不够亲善的下人们。
萧老爷听闻噩耗,赶回府宅时,只剩下瑟瑟发抖的萧玲珑及一两名婢女迎接他的车驾。他气急攻心昏了过去,此后又大病一场,光景大不如从前。
萧老爷毒打萧玲珑,几乎致死,都没问出失火缘由。官府来勘验痕迹,再加上婢女的证词,都可洗刷萧玲珑的嫌疑——他吃了同样的晚膳后昏睡,一步未出厢房,风卷残火飘向他这边,他陷落在火海里,未曾逃离过。
萧老爷无奈接受现实,重修府宅,将唯一的子嗣萧玲珑留在身边教养。
不多久,萧政身穿僧衣来府上化缘,长得眉清目秀,言谈诚恳有礼。萧老爷瞪眼问他:“孽子敢回来了?”
萧政单掌为礼,恭顺说道:“小僧在青山寺剃发修行,每日念经求佛,为爹爹祝祷安康。”他朝萧玲珑看了一眼,萧玲珑会意说道:“爹爹留下哥哥吧,添茶倒水也能多一人侍奉。”
萧政顺理成章留在了萧家,似是变了一个人,变本加厉地督促萧玲珑学武。
彼时萧玲珑还不知道,萧政已有将他养成替身之意。稍有不满,便会讨得一顿鞭打。
萧老爷想插手儿子事务时,已无力回天。
因为萧政比他还要凶狠,仗着深沉的城府与狠辣的武功,将府上一众人收复得服服帖帖。当他唤仆从取来鞭子要责罚萧政时,鞭子却被递到了萧政的手上。
他只能就此罢手。
萧玲珑的日子更加凄苦了,到了最后,还被萧政扯出家去,丢到军营里进行历练。
萧政从小小的营兵做起,通过武斗赢取了供奉教头之位,再在两年一次的武选中脱颖而出,进入上京为御前侍卫。
萧玲珑在西营里挣扎两年,累计战功,也爬升到教头之位。正当他思忖着该怎样再升一级,应对萧政的差使时,萧政已讨获太后欢心,以侍卫之身带兵东征西战,屡建奇功,被晋升为王侯。
萧政在辽国外的异族心中及宋人耳里,都留有血腥暴虐之名,从那时起,萧玲珑就兴起了外逃之心。
萧政先一步,提来了萧玲珑,日夜严加管束,教导他兵法、武功,逼他生活习惯同化。
萧玲珑怎会顺意服从,萧政在鞭笞惩罚之外,再加上一条喂药的手段,紧紧掐住了萧玲珑的命运咽喉。他对萧玲珑清楚地说:“我不是逼你做第二个萧政,而是教你怎样生存。万一有一天萧政这个人死了,你还能顶我的缺,继续活在人前,承受功名富贵,撑住萧家的门面。”他看着萧玲珑若有所思的眼睛,冰冷说道:“因此,你必须要学会怎样做萧政。”
萧玲珑抗争不了命运时,只能向萧政低头。
萧政攀升极快,入了枢密院做指挥使,掌握到了军权。
萧玲珑经过多年浸淫,终于学会了怎样做萧政,只是在内心深处,仍埋藏了一抹良善,使得他见到伤痕累累的简苍饱受欺辱时,爆发了本性来,故意松开□□放她逃走。
牵扯到简苍的隐秘,萧玲珑便不再讲了,对窗外聆听的三人说道:“我与萧政之间的牵连很特殊,像是并蒂而生的常棣花,彼此相依,又各发华枝,折了任意一枝,都不足以断根本。”
冷双成一针见血。“你对他敬畏和遵从,他对你倚重和赏识,都少不了对方的扶持。”
萧玲珑淡淡加上一条:“即使起纷争,都不会想到要对方的命,除非是真的被惹恼了,事情没有回旋余地。”
冷双成暗想,玲珑两次说过相同的话,都透露出萧政地位在他心中不可撼动之意。要对付萧政,真需从长计议。
她趁机说了说儒州铁剑山以北,萧政发兵追讨辽使被刺一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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