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囊之下》第150章


把手里的门牌号丢到一边,怎么让她到太平间来找人了。
站在那里,雨下得可真大,哗啦啦的。
雨声中,有“滴落,滴溜”的东西在响着,那到底是什么呢?近了近了,好像就在她后面,回头。
有一个人推着推车往她着这个方位,推车上盖着白色的东西,一点点的近了,然后推车停在她身后。
有一个声音很像她,那个声音在问:干什么?
“你挡住我的去路了。”
“哦。”
让开,推车从她身边经过,从白色东西里滑落下来一样东西,下意识间去接,接到的是一片刺骨的冰冷,那是一只手。
慌忙收回手,但手却是抖动个不停,手是脚也是。
太平间的门缓缓开启,推车的人推着往那道门的裂口,目光木然跟随着,看到他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是不是想和你的朋友做最后的告别?如果是那样的话,进来吧——”
掉头就跑。
跑得快级了,快到脚步就像要飞起来一样,好像身体真飞起来了。
在呼呼的风声中,远远的,有一座山。
山下遍布着大街小巷,小女孩一边哭喊着“梅姨,我不敢了,我以后真的不敢了”一边没命的跑着。
跑着,跑着,头发散开了,鞋子掉落了,她可不能让梅姨抓到,梅姨老是当着那个人的面打她屁股,太丢脸了。
跑着,跑着,天空下起大雨来。
那个屋檐下的角落看起来很安全的样子,跑向那个角落,卷缩好身体,这样一来梅姨就找不到她了。
嘴里挂着得意洋洋的笑容,低头。
那一低头间。
泪流满面了起来。
怎么长大了,怎么一下子长得这么大了呢?
她很讨厌长大来着。
长大了,什么都懂什么都明白。
痛苦是一个黑色的盒子,总以为到底层了,可远远没有,现在她没有勇气去揭开第四层了,她总是很倒霉不是吗。
大雨哗啦啦的下着。
远远的来了一个人,那人很熟悉的模样,那人穿过雨帘来到她面前,那人手轻轻的在她头顶上拍了一下:“许戈,你怎么又往爸爸的烟斗里塞胡椒米分了。”
刹那间,委屈得就像什么样。
“爸爸,爸爸——”
屋檐下,雨声,哭泣声。
雨停下时。
她轻轻的去触摸着那张脸,沿着额头、鼻梁、脸颊、下颚、最终落在那个肩膀上,拍了拍那个肩膀。
一如既往,坚实可靠。
缓缓的,把头搁在那个肩膀上。
闭上眼睛,眼角垂落下来最后的那滴眼泪。
“爸爸,只能到这里,爸爸,我再也没有力气了,爸爸,我要休息了。”
爸爸,我真的有努力过,很努力很努力过。
只是现在她没有力气再去打开那个黑色盒子的第四层了。
………
有生以来,厉列侬最慌张的时刻发生在那个雨夜。
当方为其带着一名肤色黝黑一脸络腮胡的男人来到他面前,当方为其让他睁大眼睛集中注意力去看那段视频时。
那些人当中年纪最小的索马里青年党分子在现场安置了隐形摄像头,本打算事情结束后和他朋友在私底下分享。
摄像头记录了那两个女人一举一动,连同对话。
看完视频,大汗淋漓。
迎面而来的两拳把他打得眼前一阵发黑,黑色调的影像伴随着的是方为其的“原来一直以来她什么都知道,现在我明白了那时她和我说要撑到现在不容易。”
那个一直被刻意保护着的娃娃啊,话很多,一点小事情就没了的,那样的娃娃,怎么可能懂。
可方为其说“原来一直以来她什么都知道。”
第一次,厉列侬觉得五金店老板家的小女儿还真的心狠手辣,就这么给了他如此措手不及的一记重拳。
耳边,山风,女人的声音哀伤又绝望。
“阿特,你就和我说一句我相信你,可以吗?”
跌跌撞撞往着门外,眼睛看不清楚方向,唯一看得见的是那张惨白的脸,泪水布满着惨白的那张脸,像老房子漏水的墙,白得宛如下一秒就会坍塌。
恍然想起。
那张脸其实有一双即使不动看着也像在笑的眼睛,本应该用来笑的眼睛却因为他留下了多少的泪水。
看看,许戈那个女人为厉列侬留下了多少的泪水。
“厉列侬,要说出那些话有那么难吗?”
而那么多的泪水最终还是没有换来他的一句“我相信你。”
那一刻,厉列侬无比希望自己能长出一双拥有飞翔能力的翅膀,那一刻,厉列侬唯一想做的一件事是:
好好的,好好的,把她抱在怀里,亲吻着她的鬓角。
去他那些见鬼的规则,去他那些见鬼的理性,去他那些见鬼的傲慢、偏见。
把她抱在怀里,尝试用最讨好的声音:许戈,是我不好,都是我的不是,要不,你就狠狠踹我一屁股。
说那样的话,会惹来她和以前一样咯咯的笑个不停吗?
不,不。
现在想起来连他也无法原谅自己。
萦绕在山间薄薄的雾气散开,他如此清晰的看到那张惨白的脸上遍布着的脆弱。
声音更为脆弱:“你都不知道,这些年我都是怎么熬过来的。”
可他回以了什么?
回以了什么?!!
“我不是已经和你结婚吗?”
手狠狠压在方向盘上,该死,该死。
厉列侬你下第十八层地狱去吧。
狠踩油门,把音乐开到最大,从夹层里拿出烟,点燃,等火光来到盛极,猩红的那一端朝着腿上狠狠的压下。
许戈,你看我用我的方式惩罚自己了。
待会,你休想把我拒之门外。
那时他会放任自己去乞求。
“许戈,从现在开始,我会真的去学习信任你。”
我发誓,不,已经在开始学习去相信了。
“阿特,信不,我一脚往天上一踹就可以把天空踹出个大窟窿来。”“那还用说,五金店老板家的小女儿不是已经把银河系干掉了吗?”
许戈,你会笑倒在我怀里吗?
“阿特,信不,我一颗子弹可以以环形方式穿透十五个坏蛋的脑袋。”“许戈,我要给世界吉尼斯纪录协会打一通电话,让他们给你颁发吉尼斯证书,我相信未来的一百年里,没人可以打破你保持的记录。”
许戈,你听到没有,我现在已经在很认真的学习去相信你了。
终于,来到她的房间门口,刚刚还恨不得马上飞到她面前的心情瞬间化为乌有,面对着那扇关闭着的门。
厉列侬开始害怕了。
她说:“厉列侬,你给我听好,我发誓,从此以后,我将不会因为你的自责、懊恼、愧疚、悔不当初而付诸一丝一毫的怜悯。”
言犹在耳。
不敢敲门,嘴里拼命问着高云双“作为一名做错事情想来到妻子面前求饶的丈夫,我看起来合格吗?”
如果高云双回答还不够的话,他也许会把自己弄得更加的糟糕,五金店老板家的小女儿在面对他时总是很容易心软。
“厉……”
“快说!”
高云双目光往着他的腿看了一眼,点头。
有生以来,厉列侬还没有经历过那么紧张的时刻,一颗心仿佛随时随地就要从胸腔里跳跃出来。
打开房间门。
慌张导致于他指着空空如也的床,和高云双说高云双我现在精神无法集中,告诉我我现在看到的是幻觉。
许戈不见了是厉列侬的幻觉。
“厉先生,对不起。”
跌跌撞撞离开那个房间,这期间他打了多通电话,他让很多很多人去找许戈,其中有人对他说出这样的话“许戈不见了是经常的事情。”
不,不,这一次不一样。
厉列侬比谁都清楚,这一次许戈的不见了和任何一次都不一样。
这一晚,厉列侬听到最多的话是“厉先生没找到。”
没找到。
漂泊大雨中,厉列侬听到自己的声音穿透雨帘:许戈!
许戈,你现在在哪里呢?
如果问厉列侬到底是什么时候爱上许戈的也许连他也不清楚,如果问厉列侬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爱上许戈的。
他会告诉你:“就在那个雨夜,那个屋檐下,她穿着雨衣,身体卷缩成为了一条毛毛虫,鞋子也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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