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奸妃》第19章


此时晨光微曦,除了早起服役的宫人,东华门外几乎没有行人。万贞慢慢地沿着护城河往前走,直到前方一株身围过丈的大柏树挡了路才停了下来,望着河中春波,思乡之情油然而生,忍不住低声道:“扶桑已在渺茫中,家在扶桑东更东。望极天涯不见家,更恨时空阻隔重。”
她有感而发,柏树中却突然有人道:“狗屁不通!”
万贞神思恍惚,哪里想得到这大树的空心洞里竟然藏着人,一时茫然发怔。树洞中钻出一个唇红齿白,秀气俊俏的少年来。这少年大约十七八岁,发束金环,身着红色锦袍,外披一件黑色貂皮斗篷,看上去非富既贵,只是头发里夹着树心腐朽的木屑,衣裳皱得厉害,衣服上还沾满泥土木屑,看上去一副刚从树洞里打滚爬起来的模样。
失意人遇失意人,倒是提不起多少戒心,只不过万贞不说话,那少年却有话说:“才识有限就不要乱集锦,何况你还改句,名家诗词就是被你这种半桶水糟蹋坏的。”
这就叫糟蹋名家诗句了?让你知道后世那些“白日依山尽”一类的污段子,你还不气得三观崩溃?
万贞扫了这少年一眼,问:“眼睛都哭红了,还有心情评别人集锦诗出错,你很闲吧?”
少年被她一说,连忙手忙脚乱的捂住眼睛,争辩道:“你才哭了呢!我看你可怜才搭你的话,你这不识好歹的东西,活该被家里阉了送进宫来做贱奴。”
这少年骂人揭短,打人打脸,简直是嘴毒。也是遇着万贞,要是遇个普通的小宦官被这么骂,不翻脸来抽他一嘴巴才怪。不过被他一搅合,这愁绪倒是不翼而飞,万贞抖了抖衣袖,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是宦官?”
她身材高大,声音清亮,没有女子的柔婉,又穿着小宦官的服饰,这少年还真没看出来她是女子,被她一问,顿时疑惑丛生,放下手重新打量她。
万贞轻哼一声,双手负后,身体站直,斜着眼睛垂视了他一眼。
她虽然因为审美不合而被周贵妃称为“傻大个”,但绝不臃肿,相反十分匀称,丰胸纤腰,长腿直肩,以这姿势一站,连棉衣都掩不住的身材曲线毕露。一种在这个时代被压抑而扭曲的审美所掩饰拘束,但却天然的纯女性的魅力,顿时肆无忌惮的挥洒出来,瞬间的就像在这暗沉的老树荫里开出了一束红到极致,艳到极致的牡丹花来。
护城河水映着的霞光从树荫下反射上来,将她棱角分明的五官照得清清楚楚,那垂视的明眸,映射着的是另一个时空自强自尊的女性独有的自信目光,既凌厉,又霸道。那少年被这目光一刮,只觉得心跳似乎都顿了一顿,一股迷糊但又充满辛辣的感觉猛然直冲进了他的五官七窍,让他怔在当地,半晌才失声惊叫:“你……你……你是……女、女、女人!”
万贞收回目光,哼道:“这都才看出来,你眼睛哭瞎了吧?”
少年一张脸胀得通红,半晌憋出来一句:“你才瞎!不管宫女还是宦官,反正都是宫中的贱奴!”
万贞淡淡地问:“再贱,能贱过你的嘴?”
少年哑然,一张脸青红白紫的交错,显然气得不轻,光剩下心里的邪火乱烧了。但受了这么大的气,他却还不走,也不回嘴,只是气得去抠柏树皮。
万贞见这少年不再说话,反而觉得没意思了。
这要是放在现代,十七八岁的少年,也就是跟她侄子差不多的年龄。她连家里那“老子吊爆天”的中二少年都能包容,何况一个道左相逢的别扭少年?
再说了,同是天涯落魄人,不说同病相怜,但也没必要互相伤害,何必怼得这么刻薄?
第十八章 失意的小傲骄
万贞心中有感,再看这少年,心里就宽容了几分,叹了口气,道:“好了,你别生气,刚才是我心情不好,口不择言。”
少年诧异的看着她,过了会儿才闷声道:“这河里每年都有小宦官想不开跳河,听人说这是有水鬼找替身,宦官阳气弱,特别容易被寻去,因此宫里的宦官是很忌讳一个人来河边的。”
万贞笑了起来:“原来你看我在河边生闷气,怕我想不开才跟我搭话的?”
少年撇了撇嘴,万贞随口又道:“既然这河里有水鬼找替身,你怎么敢躲在这里?”
少年一怔,瞪了她一眼:“小爷身份贵重,邪祟辟易,怕什么水鬼?有水鬼,小爷就做一回宋定伯。”
万贞话说出口,便知道自己失言。这少年一身富贵打扮,却夜不归宿,明显是遇事逃出来的。她这么问,却也是犯了少年刚才同样的错,踩人短处了。这么一想,她便赶紧补救:“当宋定伯?这么厉害?”
少年傲然抬起下巴,学着她刚才的模样斜了她一眼,哼了一声:“小爷自然厉害!”
明明落魄,却还这么副神气活现的样子,这少年,倒也二得可爱。万贞忍俊不禁,笑道:“不错,小爷你真厉害!”
少年听出了她的揶揄,却没再计较,反而问:“你在这里想家,是想出宫了吗?”
想家是真的想,可出宫又如何就能保证她就能回家呢?万贞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那少年却以为她是因为宫禁规矩不敢说,便换了说法问:“你叫什么名字?”
这个莫名其妙遇到的离家少年,虽然有些任性,嘴巴也毒,但心肠倒真是不坏。
万贞忍不住笑了起来:“怎么?想帮我?”
少年不耐烦的说:“啰里八嗦的干什么?总不会是要害你。”
那可没准,这世上好心办坏事的人还少嘛?这少年也不像有多靠谱,万贞哪能真告诉他名字?但也不想直接拒绝,便问:“你不是说我是贱奴?怎么?不嫌我身份低了?”
少年一张脸顿时红到了脖子根,啐道:“就是因为你身份低,帮你才容易呀!”
那倒是实话,对于身份低贱的人来说,大人物只是随口一句话,已经足够改变改变命运了。只不过万贞却不想将自己寄托在别人一时的善意上,微微一笑,道:“多谢你啦!可是我要回乡,你是帮不到的。”
“出宫就回乡,了不起搭你几两银子盘缠的事,有多难。”少年嗤了一声,突然又想到了一种可能,问:“难道你是家犯重罪的罚奴?家已经抄没了?”
万贞在宫廷里混的已经比以前熟悉规则了,摇头道:“真正的重罪,女眷都已经罚入教坊司去了,哪里还能在宫里当差?”
少年一想也是,便又问:“既然如此,你回乡有什么难的?”
天灾人祸,世事变迁,人一出来就再无法归乡的事多了去,这少年明显没有经过风雨,问话竟然是一定要得到答案的。万贞忍不住一笑,摇头道:“这世间的人事,能说出难的地方,那便总能找到克服困难的方法;而真正难的事,是说不出哪里难的。”
少年不服她的搪塞,哼道:“哪有这回事?你就骗我吧!”
万贞回答:“怎么没有?你就说你吧,你一身锦绣,脾气又坏,想必出生便在富贵丛中,享尽人世荣华,平时少有人拂逆。就这样的生活,你还要跑出来夜不归宿,难道不是遇到了不能说的难事,无法解决,只能糟践自己吗?”
少年哑口无言,既觉得大失脸面,却又有种别样的心酸。若万贞当真是个小宦官,他这时候定要大发雷霆,可此时他已经知道她是女子,那股气便发不出来,只剩下一句愤愤不平的低语:“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懂!”
万贞点头,道:“不错,你的事,我什么也不懂;同样的,我的事,你也不会懂。事实上这世间之事,世间之人,本来就是谁也不会真正的懂谁的。”
少年心有所触,茫然问:“难道即使是亲如母子、夫妻,也互相不能懂吗?”
他在万贞面前虽然撑出一副颐指气使的神态,但配着他那身狼狈的样子,实在外强中干。这时候情绪低落,就更显得落魄了。
万贞叹了口气,道:“母子离心,夫妻异梦,本就是人间常事。你想要懂她们,或者她们懂你,要用心呀!将心换心,才有这种可能。”
少年振作了一下精神,问道:“万一用心也无法让她们懂你呢?”
万贞笑了起来,摊手道:“这世上谁能保准付出就有收获呢?但行己路,莫问归乡,无非是努力过了,不如人意而已。”
少年在这方面倒不是一昧任性,叹道:“说的有点道理。”
万贞看看树荫外面,突然问:“咦,那些东张西望的小厮,是不是来找你的?”
少年顺着她的目光一看,顿时变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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