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王阵》第50章


穆九却连看都没看徐光一眼,只是淡淡道:“不听我的,断无生路。”
徐光被噎得一滞,喘着粗气不再说话,只是瞪眼看着那水漩。
“将军!船要沉了!”几个副将这时也跟着喊。
“闭嘴!”徐光骂道,心里却越发觉得没谱,暗道自己关心则乱,竟然信了这两个突然出现的不明不白的阵法师,万一他们心存歹意,假借救助二公子之名行阴险之事,岂不是要拉着全船的兄弟陪葬?
“注意闭气。”穆九说了这么一句,还不等众人反应,整条船便猛地被吸入水中。
陵洵反应还算快,在穆九说话时已经闭气,然而当船只完全没入水下,他还是感觉到有人忽然靠近,从身后将他搂住,并用手捂住他的口鼻。
只是瞬息的功夫,船只便如鱼跃龙门,又从水中重新冲出,掀起巨大的水浪。
剧烈的咳嗽声此起彼伏,待船重新在水面稳住,甲板上七零八落躺着不少来不及闭气呛水的人,好在没有人出现闭息的现象,只是受了点罪而已。
徐光身为荆州第一水将,自然不会被这种小状况难住,他依然抓着栏杆立得稳当,除了周身衣袍已被水打个通透,竟看不出与方才如水之前有什么分别。
“将军!你看,我们越过了水涡!”副将中有人道,语气透着难以抑制的兴奋。
徐光这才后知后觉转过身,却没有看那渐行渐远,险些要了他们一船人性命的巨大水漩,而是定定看着站在船板上的两人,他注意到,他们身上竟然没有被水打湿分毫,而且表情丝毫没有惊慌,就好像刚才并没有在生死一线间经过,而只是撑杆游湖,宛若嬉戏。
扶在佩刀上的手忍不住一点点下滑,握住刀柄,就好像握住了那从心底滋生的,不断侵占全身的恐惧。
异类。
这是此时徐光唯一能想到的词。
阵法师三字素来只是传说,如今亲眼所见,才明其可怕。他们所掌控的力量,是平凡人永远无法企及的,就像蝼蚁面对高山,如果可能,这些人捏死千万人性命只需一念,这种天地悬殊的差距,让人心惊胆寒。然而如今他只是窥见了冰山一角,萌芽初绽……
徐光心中惊惧,忽然感觉两道冰凉的视线扫来,他抬起头,正对上穆九一瞥而过的目光,吓得一个机灵,忙松开握刀的手,背脊已经生出一层冷汗。
刚刚是怎么了?竟然生出了那种阴暗的心思?明明人家两个人刚救了他们一船人的性命,他竟然会有种想要对他们斩草除根的冲动?徐光摇摇头,甩开方才心底的杂念,上前拱手道:“感谢两位相助。”
“我只是依照主公之命行事。”穆九避开,没有受徐光这一礼。
陵洵方才入水一瞬被穆九搂住,正沉浸在回味中,直到胳膊被穆九轻轻碰了一下,才回过神来,对徐光道:“我与子进是好友,不必言谢,徐将军还是命船只尽快前行。”
徐光看了看陵洵,又看向穆九,再回想方才看到情景,不免在心中有了几分猜度,却也不再废话,又感谢几句,命人驾船急速前行。
陵洵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回忆方才这里被穆九掌心覆住的感觉,不由觉得心跳加快几分,可是再回去看穆九,却只看到一张淡然无波的脸。
“多谢怀风相救。”陵洵笑道。
“主公无恙便好。”穆九微微颔首。
接下来一路,水上也并不平静,但是有穆九在,皆有惊无险地度过,很快他们就抵达鄱阳口,根据陵洵从寻人阵中所见,袁熙就在鄱阳口附近的一座沿江小县中,若是换做平常,登岸之后换乘马车,大概只需要一个多时辰就能到。可是如今陆地尽数被水淹没,只有地势稍高一点的土坡和山丘还露在水面之上。
徐光的五帆大船吃水太深,无法继续深入腹地,他们一行人只好换乘小船。
原本在江面上肆意的狂风,一进入内港便骤然停歇。此时洪水渐退,水流不再湍急,天地间唯有一排小舟,静静地在浑浊的水面上划出波纹,仿佛显示出几分天地旷远的悠然。
然而这份悠然,很快就被第一具出现的尸体打破。
那是个小孩,看上去只有四五岁大,小小的一团身体扒在一根老树桩上,沿着水流浮浮沉沉地飘来。小孩的腰上拴着一根布条,和树桩牢牢捆绑在一起,很显然,在洪水初降时,孩子的父母亲人将这最后一丝生的希望留给了孩子,然而终究没能让他逃过这场劫难。
徐光撑着一根木槁,将小孩略微被泡得发涨的身体翻转过来,见他口鼻里填满泥沙草叶。
“才死没多久,不到两个时辰。”徐光叹息一声,默默将小孩放开,任凭他小小的身体顺流而下。
船上的几名将士无一不红了眼眶,愈发沉默不言。
陵洵原本因与穆九肌肤接触而稍显雀跃的心,在这一刻彻底沉了下来。他豁然清醒,明白自己正处于一个怎样的世道。
回忆与穆九相见之种种,在他心生绮念,关心着风月之事时,九州大地正饱受生灵涂炭,一夕之间不知有多少人成为水中浮殍。
穆九见他神色有异,默默将手放在他肩头。
陵洵微一惊,勉强回过头冲穆九笑:“听说大水淹了三州,如今又是十八县,本来只是数字,可是如今才知道,都是人命。”
穆九道:“这些人命,才是主公应该放进眼里的。”
陵洵不吭声,知道穆九话中深意,不禁也觉得自己之前行事太过任性肤浅。
“是我错了。”
这回不为取悦谁,实在是切肤之感。
越是往远离港口的方向行舟,便越靠近城郭村庄,看到的水中浮尸也就越来越多,其中最为惨烈的一幕,是一个身怀六甲的妇人,被急流冲带,竟撞在一根折断的树枝上。妇人出于本能地用双手护住小腹,可是那树枝太过尖利,竟直接穿过她笼在腹前的双掌,戳破了肚皮,透背而出,将她活生生穿了起来,放干全身血液,成了一张惨白的干尸。
“一夕间毁了十八县沿岸堤坝,这绝对不可能是普通人干的!”一名副将恨恨道。
这句话意有所指,与陵洵和穆九同船的几人倒不怎么明显,那些乘坐其他船只的将士纷纷将目光投向两人,甚至有人已经隐约从口中咬牙切齿挤出“阵法师”三个字,被同伴警告地推一把,才不甘不愿地住口。
陵洵自然感觉到将士们的目光,却只是说:“人有善恶,阵法师也是人。”
“不错,风老板是我们的救命恩人,锦绣楼一向乐善好施,又怎么能和那些作恶的妖人并论?”先前那对陵洵抱有好感的麻子脸士兵说道。
很快便有更多的人附和:“是啊,幸亏这天底下还有风老板和穆先生这样的阵法师。”
徐光也对那带头妄谈阵法师的士兵瞪视几眼,道:“风老板,穆先生,两位不要和粗人一般见识,那几个毛头小子也是吓傻了。”
还不等陵洵说话,穆九先一步道:“阵法之道衰落数百年,人们对阵术和阵法师知之甚少,惧怕也是人之常情,以后就好了。”
徐光难得听穆九说这么长一段话,却唯独听不懂他最后半句。
以后就好了?
这是什么意思?
是说吓着吓着就习惯了?
穆九自然不会解释,众人便陷入沉默。
滴答,一滴雨落下,很快便开始了淅淅沥沥的,继而又急转为暴雨。
“不好!一下雨,刚降下去的水位又要升了!二公子危险!”
陵洵也是心中一凛,正要再次施展寻人阵,以确定袁熙更精准的方位,却忽然听到远处有人高声呼喊。
“船!船来啦——”
四面环水的小土包上,有一圈临时垒建的堤坝,里面圈着百十来口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全都像羊圈里的羔羊一般,三五成群地扎堆在一起,在带着水汽的冷风中瑟瑟发抖。
袁熙的锦绣外袍早就不见了踪影,此时正穿着短款的襦衫,抱着双臂靠在一块大树根子上歇盹,猛然降下的大雨并没有吵醒他,反而是听闻有人呼喊,他猛地睁开眼,第一反应是水位又上涨了,可是紧接着就听见亲卫兴奋的声音。
“二公子!船!有船来救我们了!”
袁熙猛地从地上跳起来,却因为体力透支而眼前发黑,险些又栽回去,还是亲卫手快扶了他一把,才没在村民面前失了刺使公子的威仪。
袁熙跌跌撞撞地跑到土包边,越过那东倒西歪的简陋堤坝,当他看到一排小舟顺着水面行来,心中尚且不敢相信,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被大水围困的一小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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