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不想复国》第21章


薛景泓跟在后面,临出门前忍不住站住脚步,深深看了穆崇玉一眼,最终还是转过身去,离开了房间。
*
黄昏时分,沈青请了大夫过来。那长须医者对着穆崇玉切脉问诊一番,也终于露出了笑意。
“这几天可以进些软糯的流食养胃。药也要继续服下去,不过用量可以减半,每日早晚各一次便可。另外若有补气养神的人参、黄芪等物,也可慢炖了叫他服下。”长须医者笑眯眯地嘱托道:“虽则大碍已无,可毕竟是损了元气了,再加之冬寒虽已退,可春寒犹料峭,不能不精心保养。”
穆崇玉含笑答了个“多谢”,又叫沈青包了银子送医者出去,然后把目光转到了一旁伫立身侧,又沉默不语的薛景泓身上,面露疑惑。
这个人自第一次见面时,就未曾摘掉过他脸上的面具,叫他心有隔阂。可他又总这样不远不近地跟在自己身旁,之前从邹将军营帐出来时是这样,现在自己卧病在床时也是这样,实在叫他不解其意。
穆崇玉思虑半晌,开口道:“这位……弘将军。听沈青说我昏迷之时多赖将军照顾,才能挺过难关。穆三下床不便,不能给将军行礼,就在此多谢将军了。”
薛景泓连忙摆手:“举手之劳罢了,不需挂怀。”
穆崇玉却很认真:“将军的举手之劳却救了穆某性命,穆某当然感怀在心。更何况这宅院也是将军出钱买下,可见将军为人之义。我虽不及将军财力雄厚,不能对将军报以重金白银,不过等我病好之后,却可以亲自带领鹰头寨众劳作经商,挣得银两,一则偿还将军所出宅院费用,二则对将军聊表谢意。只希望将军不要嫌太迟才是。”
他说了这么一大串话,听在薛景泓耳里却是心如针扎,不住泛起微微酸涩的苦楚。
这般重礼言谢,却也这般疏离隔阂。
薛景泓长吸一口气,道:“我帮你,全是出于内心所愿,并不图一点回报。”
他见穆崇玉还要说什么,便忍不住把自己的愿望又一次说了出来:“若是……你果真要谢我的话,就叫我跟着你吧!”
穆崇玉一愣。他恍惚记起那天晚上,这个人也如此说过。而现在,他居然又一次提起。
他抬起眼眸看向薛景泓,不防备跌入到对方那恍若深潭一般的眼中。那是一双形状很好看的眼睛,眉毛英挺,目如点漆,若不是因为那道疤痕,想来定是个英俊卓尔的人物。
只不过……对方的目光太过深沉,太过热切,热切到穆崇玉竟感到一种本能的畏怯。
穆崇玉皱眉凝思,终还是冷声道:“你是邹将军的人,也就是北渝的人。我不能留你。”
一句话已硬生生地划下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不容有丝毫置喙。
薛景泓冷不防后退一步,他看向穆崇玉冷淡的侧颜,只感到身体内的勇气仿佛在一点一点流失。
原来“北渝”二字,已成为他们之间最大的鸿沟。而造成这鸿沟的,却正是他薛景泓自己。
一阵一阵滔天的悔意汹涌而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强烈。薛景泓紧握起双拳,才不至于让自己泄露一丝瑟缩的颤抖。
“可如果我说,我曾受恩于南燕人,所以想投靠到陛下手下呢?”他忽而抬起头,目光暗含一丝希冀。
作者有话要说: =。=
第20章 宣王穆渊
穆崇玉一愣,眼神里终于有了些许温度,却也是将信将疑地问道:“将军说你曾受恩于南燕人?是什么时候的事?又是如何发生的?”
薛景泓的声音却低落下来:“三年前,我曾遇到一位从南燕来的贵人,他为人仁德恭谦,具有君子之风。跟他在一起的那段时间,是我这一生最珍而重之的时光。可惜后来,他离开了我。”
“那你……为何不去找他呢?”穆崇玉有些困惑地蹙眉看他,眼睛里荡起一圈浅浅的阴翳。
他话音刚落,就见薛景泓的目光投了过来,深沉如水。
有那么一瞬间,穆崇玉差点以为对方口中的“南燕人”就是自己。
然而下一刻,薛景泓就垂下了眼眸,声音仍然低低的:“我……做了错事,找不回他了。”
穆崇玉不禁恻然,他想要安慰安慰对方,又自觉自己并没有什么立场去干涉对方的私事,便沉默不言。
所幸薛景泓的低落只是一瞬,他似是平静了下自己的心情,继而又道:“虽然我暂时无法找回他,可也不会就这么放弃。我会一直找下去的——但是,我想在找到他之前,也为南燕人做一些事情,这样,当有一天他站在我面前时,也许能稍微……原谅我一些。”
“可以么,陛下?”薛景泓望着穆崇玉的眼睛,轻轻地说。
那样的眼神太过真挚,又太过小心翼翼,仿佛穆崇玉若是不答应,就立即会弥漫上绝望的裂痕。
穆崇玉有些不自然地别开目光,终于轻叹一声:“如此,你便留下来吧。”
*
薛景泓虽然留了下来,可他毕竟是从北渝军中“投诚”过来的,忠心与否,一时之间到底难测,故而穆崇玉一开始对他暗中看得很严。
薛景泓有所感知,却反而有些许的庆幸自得。他面上却不显,始终是一副老老实实、忠心耿耿的模样。
尤其是对穆崇玉的服侍照顾。
穆崇玉有时候模糊地感觉到,这样的照顾太过细致入微,以至于似乎已经超越了忠心的界限。然而当他尝试去认真探寻时,又看不透那张隐在面具下的脸,究竟是一副怎样的面容心思。
薛景泓暗自摇了摇头。穆崇玉若要探究他,他只恨不能把自己的一切都敞开来,一无隐瞒;穆崇玉若是怀疑他,那也没关系,他可以慢慢地、一点一点地让他重新认识自己。
他有一辈子的耐心来等候。
如今,已是穆崇玉卧床养病的第七日了。随着他气色大好,严冬似乎也已收敛了凛凛寒意,露出了早春的一丝融融暖风。
穆崇玉的思虑却是一刻不曾停止。鹰头寨被徐立辉、邹淳两部队围剿一事,使他深刻地认识到了己方的缺陷——实力弱小。
当今乱世,强者为尊,实力弱小便只能陷入捉襟见肘、四面楚歌的境地。他不能安于现状。
穆崇玉身体稍一恢复,便匆匆忙忙地赶回了黑云山,和众人商议下一步的计划。
现在南燕虽然被灭,让权于北渝,可也许是因为北渝到底是漠北塞外的政权,从未治理过中原这等幅员辽阔的土地,所以在中原各地政权渗入得很不顺利,便给了许多人以可乘之机。
如徐立辉这样投机倒把成为一城之主的有之,奔波在南燕的土地上不灭复国之愿的有识之士亦有之。
若是能把这些复国志士汇拢一处,那将成为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
李元善也很赞同穆崇玉的想法,在他们读书人的心里,没有什么是比坚定的心志更重要的东西,强行招降与武力征服,都不若一颗志在复国的心。
“陛下,老臣听闻有一人在江浙一带暗中谋划已久,已是颇有人脉积蓄,若能将他招揽来,定是复国的一大助力。”李元善进言道,他话到一半,抬起头来看了看穆崇玉神色,才继续徐徐说道:“此人昔日在我大燕时虽然不露声色,看起来平庸无奇,甚至连北渝入侵时都没注意到他,然而现在想来不过是韬光养晦罢了。”
穆崇玉挑眉看他,心里隐隐有了一些猜测,却也拿不准,便问:“到底是谁?”
“宣王穆渊。”李元善捋了把胡须,悠然说道。
穆崇玉怔愣了一下,有些犹豫。
穆渊是先皇的堂兄,也就是他的堂叔,受封于江浙富庶之地,因此确实很可能积蓄起搬弄风云的实力。
然而穆渊、甚至穆渊的父亲,对于穆崇玉和自己已故的先父来说,都是一种极其矛盾的存在。因为如果不是天意弄人的话,如今本该是穆渊继承皇位,成为南燕的君主的。
那时,先皇的父亲,也就是穆崇玉的皇祖父穆琰本不是嫡长子,理应没有继承皇位的资格,可惜当时的嫡长子穆迟身有残疾,有失天家威仪,不能上朝面见文武百官,故而便错失了皇位,让位给才能出众的穆琰。
穆琰自觉皇位来之天赐,受之有愧,便对穆迟百般赏赐,加以安抚,还将江浙富庶之地赐给穆迟做封地。
到了穆崇玉父亲这一朝仍是如此。非但减免其入朝供奉之责,反倒要每年往江浙打赏好多御赐的物品,以显示安抚之意。
好在无论是穆迟,还是其子穆渊都未曾有过半分逆反之心。相反,倒是安之若素,与世无争。
穆崇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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