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不想复国》第48章


即使他心里千遍万遍地叫嚣着“我想让你看明白我的心”“我想让你原谅我”“我想让你慢慢接纳我”“我想让你像我牵挂你一样牵挂我”……
薛景泓忍了许久,才克制住自己没有把穆崇玉拥在怀中。他垂头低声道:“好好待在豫州。等我。”
作者有话要说: 啊又隔了这么久才更,我错了……
第47章 离别之日
已经是暮春时节; 清早立在林间,乍暖还寒。
这日便是薛景泓离开豫州北上的日子。城门之外; 守军列仗,官员肃穆而立,两边百姓远远地站着; 熙熙攘攘地被排在道路两侧,都伸出好奇的目光打量着这位平生都难以见到的帝王。
为了防止出现之前的刺杀事件,薛景泓不再隐瞒自己的身份。高文璟很是上道; 觑着薛景泓脸色; 立即准备了百十人马亲自护送圣上回京; 一面铺开阵仗,一面又往帝都里送了信儿,遣人来接。
这样安排下来; 再有人行刺杀之事; 就是自寻死路。
眼下; 站在城门外送他的人很多; 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千奇百怪; 他远远地瞥过去; 便能看到一张张崇敬而谦卑的面孔。
可却独独少了那一道令人心折的身影。
已经在此蹉跎了半个时辰了; 崇玉他还是没有出现。
薛景泓略有不甘地收回了目光,面色暗沉。
他以为; 他至少可以在临别前再看他一眼的。薛景泓捻了捻被风吹得有些皱的袖口,苦涩地皱了下眉头。
这样也好,省得见了便心生留恋; 留恋了便又生出许多蹉跎来,总也不想离去。
薛景泓一甩袖袍,不再等了,他翻身上马,扬眉看了眼恭敬站在原地的高文璟,沉沉地喊了声:“高大人。”
高文璟垂首应答,连忙疾步过来。
“朕在你这里叨扰了数日,同宗大人一起审查案情,巡视民情,虽则被宗大人查出了不少疏漏,但大体来看,你在任期间做得尚可。若你今后能全心辅佐宗大人,朕必不会薄待你。”
“宗大人刚接手豫州,事务繁忙脱不开身,未能前来送朕。待朕离去后,你便也即刻回衙门,尽心助力宗大人吧。朕的事情,你不用操心太多。”
薛景泓说着,一双点漆似的眼眸定定地看着他,尾音轻落,似是叹息。
高文璟浑身一凛,郑重答是。
薛景泓轻点了点头,不再废话,他手中马鞭高高扬起,“啪”地一声,马蹄急踏,猛地转身,卷起一地烟尘。
他身后数十骑兵马也跟着一起挪动了步子,追随着马车扬起的浮尘往西北方向奔去。
不过顷刻之间,刚刚还挤满了人的城外空地上,已经变得空荡荡了,唯余一点马蹄的响声随着远去的背影渐渐减弱,直至消失。
官员们动了动步伐,三三两两地准备离去,围观的百姓们一哄而散,脸上都带着余兴未尽的神色,显然把皇帝微服私访的事情当做了一件谈资。
人群聚得快,散得也快。而此时,在城楼上一个未有人注意的角落,却闪过一角茭白的衣袍,然后渐渐地,随着阳光的斜射,显出一个人影来。
穆崇玉正目光深沉地遥望着西北的方向。
他不知在这里站了多久,眼珠一眨不眨,漆黑的眸光像是盛了夜色。终于,城楼下的人散得干干净净,人声渐弱,安静得只能听到早莺啁啾的声音,他才略有疲倦地阖上了双眸。然后转身离去。
*
豫州的位置果然得天独厚。从前南燕强盛时,以苏南江浙一带为依凭,商贾繁多,经济昌盛,并未重视豫州的地位。
然而战事一起,形势就立即发生了逆转。商贾易折,经济多为凋敝,反而是豫州以黄河沃土为峙,得保一方平安。
不过穆崇玉接管之前的豫州,情势也并不很乐观。虽有沃土,却多为北渝人占据,虽则安宁,却也只是北渝人的安宁罢了。天下政权,北渝为大。他们南燕皇室贵胄都尚且被北渝朝廷的倒燕派赶尽杀绝,南燕百姓的生活自然也更加凄惨。
赋税劳役,兵丁苦力,全加在南燕人头上,北渝人坐享其成,南燕人却只能任人奴役。
这一点,即便是上一任豫州牧也毫无办法。
走在一处建筑工事边上,高文璟小心翼翼地解释着:“下官还有先前的梁大人不是不体恤南燕百姓。诚如宗大人所知,我也是南燕人出身,自然不忍见到自己的同乡落到如此境地。可如今的政局,又哪里有南燕人说话的地方?做北渝的官,自是万事都当忍气吞声,不然……如今在这儿做苦役的就是下官了。”
末了,他又吞吞吐吐地补充了一句:“下官斗胆劝宗大人一句,这些事您见了就当没看见也就罢了。宗大人在圣上面前有那般脸面,可不要平白损了去啊。”
不怪他多嘴,高文璟这些天看着穆崇玉行径,心里总觉得古怪。
这人非但是见识卓著,长于政事,一举一动都还与其他在朝为官的南燕人不同,竟透露出想为南燕人翻身的意思。
高文璟前者亲眼见了圣上对穆崇玉的信赖爱护,后者,穆崇玉就要为南燕人翻身,这个事怎么想怎么惊恐。他只得出言相劝,希望能点醒这个仕途大好的俊美青年。
此时正是晌午,高文璟跟着穆崇玉一路走在工事边上,热得满头冒汗,穆崇玉却一言不发,漆黑透亮的双眸里满是沉静。
他眯眼扫过浑身布满伤痕的苦役,视线微转,淡淡落在了高文璟的身上。
高文璟心里一紧,正欲开口再劝,却听闻穆崇玉声音不轻不重地道:“高大人所言,我心里有数。”
“在北渝为官定然有诸多苦楚。高大人的难处,我明白。”穆崇玉脸上不见喜怒,眸色却不着痕迹地微微一闪:“大人放心,本官对于所做之事,定不会失了分寸。”
他说完这句,便不肯再多言,视线重又放到了那些在官兵镇压下不得不掏干自己血汗的南燕苦役身上。
他自逃出北渝皇宫以来,一路在外奔波逃命,虽心知南燕百姓水深火热的情状,却又何曾亲眼见过这般惨痛情景。
以囚犯充苦力劳工之事当然自古有之,然而眼前这些人,却不是什么囚犯,而是被夺走了土地和良田的贫苦农户!
穆崇玉忍不住微微捏紧了埋在衣袖里的拳,却又蓦地松开了,手似无力般垂了下来,滑落在身侧。
他想到了薛景泓。
以往他可以把这诸般仇恨愤怒统统加诸于薛景泓的身上,把他当做复仇的对象,来发泄自己心里的痛苦,可现在,他突然发现他已经无法这样做了。
那个他要复仇的对象把一切都还给了他,那么现在他还能去恨谁,埋怨谁呢?他竟然没有了憎恨的对象。
穆崇玉有些陌生地打量着自己握紧复而又松开的掌心,那上面浸出了薄薄一层冷汗,他拿手指捻了一下,凉到了心里。
高文璟有些奇怪地盯着穆崇玉的举动,忍不住出声问:“宗大人?”
穆崇玉良久没有回话,半晌,他动了动有些僵硬的步伐,转身道:“回去吧。”然后快步离开了这里。
回到州牧府衙之后就是不眠不休的工作。
穆崇玉伏在桌案后,把过往的案件政事一件件翻看,往前三个月的,一年的,三年的,直至桌案上累起了小山高的折子,直至打更人的声音也不再响起,直至烛火烧尽最后一滴蜡滴。
仿佛这样,才能填补心里突然出现的巨大的空洞。
就这样不眠不休地翻看着,不知到了几时,窗外的夜色渐渐如潮水般退去,弯月挂在树梢,光辉逐渐被弥漫过来的晨曦所遮掩。
拂晓之后便是天明,天明之后再是黄昏。
穆崇玉整整熬了两个日夜。
高文璟在见到穆崇玉时,着实吃了一惊。两日前还俊美无匹仿佛无暇美玉的青年不知经历了什么,竟然疲惫了许多。脸色苍白如纸,那透亮的眼珠里也布满着红血丝。
穆崇玉却是神色平静地瞥他一眼,把一纸文书递到了他的面前。
“高大人,你的难处我明白,我不奢求你全力追随我,你只需将我的政令传达下去即可,全部以我的名义发出,并不会牵连到高大人分毫。”穆崇玉淡淡说着,示意他打开那本折子。
他的语气虽淡,甚至裹挟着无法抹去的疲累沙哑,然而一字一句地道出来,却掷地有声,不容置疑。
高文璟下意识便心生敬服,他捧着那纸文书,小心翼翼地打开,只略扫了两眼,便心里吃了一惊。
作者有话要说: 是的,作者菌又断更了这么久,啊我真的也很愧疚啊,我去面壁思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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