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草师爷》第61章


王寡妇嘴一张; 还未出声; 眼泪已先掉了下来,抽抽噎噎地道:“我家阿宝前天去山上捡柴火; 谁知从早上捡到太阳下山了还没回家; 我就急了; 叫上街坊邻居一起去县城门外的山上找他。乌泱泱一群大人举着火把在山上找了大半夜,愣是什么痕迹都没发现。直找到天都快亮了,大家伙的都不愿再找了,都叫我回家去看看; 说阿宝说不定已经自己回家了。可我到家一看; 哪有我家娃娃的影子啊……”王寡妇边说边抹泪,“我当时又急又伤心; 一下子就厥了过去,等再醒来的时候; 阿宝居然已经回来了!”
傅云书问:“他是怎么回来的?”
“没人知道。”王寡妇摇摇头; “是巷子口的那户人家先发现的,他们说阿宝当时就倒在巷子口; 浑身是血,他们就赶紧把孩子抱来我家,却见到我也晕倒在地,于是赶紧去请了个郎中,我倒是没什么大事,只是阿宝……阿宝他……”
寇落苼道:“我们听说阿宝身上却没什么伤口?”
王寡妇哭着说:“我一眼见到他身上那么多的血,确实吓得半死,但郎中却说他脉相沉稳有力,不像失血过多的样子,且阿宝身上的确没什么地方在冒血,于是我小心再小心地拿了块布将他擦净了,再一检查,除了一些跌倒时弄出的小擦伤外,确实没旁的伤口。我就放下了心,千恩万谢地将人送走了,然后守在阿宝旁边,等着他醒来问问他究竟是怎么回事。可谁知……可谁知……”说到伤心处,王寡妇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我家阿宝竟然神志不清了!”
傅云书张口欲追问,见王寡妇哭得险些背过气去,又心生不忍,只能默默等她平复几分,再问:“是怎么个神志不清法?”
王寡妇哭哭啼啼地说:“叫他也不理,跟个聋子似的,只痴痴呆呆地躺在床上,稍微碰他一下,就跟要砍了他似的惨叫,嘴里一直嘀咕着什么……像是在念一个人的名字。”
“一个人的名字?”寇落苼问:“叫什么名字?”
王寡妇摇摇头,道:“他念得含糊,根本听不清。”
傅云书道:“王夫人,我们想见见阿宝,可以吗?”
兴许是难得见到如此客气的官差,王寡妇愣住了,两滴积蓄在眼眶的眼泪吧嗒落下,回过神来,她连忙抹了抹红肿的眼睛,道:“官爷真是太客气,自然没问题。阿宝他就在里间。”
说是里间,其实也不过是用一块薄薄的木板将一间屋子分成两半,绕过木板,两人看到一张床,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正躺在床上,两眼无神地盯着头顶白花花的帐子,嘴里念念有词地说着什么。
寇落苼走过去在床边蹲下,耳朵凑近那小孩的嘴,只觉这小孩念得既快又轻,确实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能大概判断是三个字,听上去像是一个人的名字。扭头对上傅云书询问的眼神,寇落苼摇了摇头,然后试探着伸出手,在阿宝瘦弱的胳膊上轻轻一戳。
这一戳仿佛银针入肉,直扎得阿宝如一头被追杀的猪那样惨叫起来,傅云书连忙捂住耳朵,离得近的寇落苼可就倒了霉,呲牙咧嘴一脸的苦楚。一声惨叫过后,阿宝眼眶滑落豆大的眼泪,嘴里终于讲出了清晰的人话——“不要砍我!求求你不要砍我!”
傅云书看得可怜,心生怜悯,走到跟前,柔声安慰道:“别怕,没人会砍你的,阿宝,你已经平安回家了……”
话音未落,阿宝再一次开始叫那个名字,这一回他的嗓门很大,足以让整条巷子的人都听见他叫的究竟是个什么名字。王寡妇一愣之后,已开始气急败坏的嘶吼:“宝,你放心,等娘把这贼人抓到,一定把他当着所有人面沉到河里为你报仇!”
而寇落苼扭过头,不敢置信地看着同样怔愣的傅云书。
另一头的阿宝似是被解开了什么禁忌,一声声又哭又喊地大叫着,“傅云书!傅云书!傅云书!”
两个假捕快虽未做贼,但仍逃也似的出了慈姚县。寇落苼拉着傅云书同王寡妇告辞后,立即翻身上马,飞快地离开了李家巷,生怕稍一迟疑,那王寡妇就会发现眼前的小白脸就是她儿子口中的傅云书,然后提着菜刀要和他们拼命。
此刻出了慈姚县许久,州府已近在咫尺,傅云书却仍是一头雾水,百思不得其解,他道:“寇兄,我实在是想不明白。”
寇落苼道:“此事的确诡异。”
傅云书道:“那孩子怎么会叫我的名字?”
思索片刻,寇落苼道:“兴许他叫的不是你。”
傅云书皱眉,“不是我?”
寇落苼道:“是另外一个也叫傅云书的人。”
“是巧合吗?”傅云书却轻轻摇了摇头,“我却觉得没有这么巧的事。”
“那便无法解释了,”寇落苼笑道:“你前日总不会背着我偷偷出去抓了个小孩来吓唬他玩吧?”
傅云书道:“也许他叫的,并不是把他抓走的那个人呢?”
寇落苼道:“那叫的会是谁?”
傅云书一时却也想不到,沉默许久,忽然低声道:“这些个案子,一桩桩,一件件,看似无关却又相似,越来越扑朔迷离了。”
“案子总归可以往后延一延慢慢查,”寇落苼道:“傅兄,有件事你却是逃不掉了。”
“什么?”傅云书抬起头来,却看见寇落苼伸手一指,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却见城门上刻着三个大字——江北府。
想起知府那张黝黑硬朗的脸,傅云书就一阵头痛,什么案子人贩子统统抛之脑后,小县令抚着额头无力地道:“寇兄,我觉得我身子有些不适。”
“自然会不适啦,”寇落苼毫不同情地道:“你这两天一直都没吃药。”
傅云书嘴角抽了一抽,幽幽地道:“我忽然觉得我这病就快不药而愈了。”
说话间,两人路过一座楼,楼高五层,在江北已算难得的高楼,屋檐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灯笼,可以想见待入夜后必定又是一处美景。傅云书正想着这是哪户达官贵族的歌楼,却见大门上头悬了块牌匾——鸳鸯馆。
“嗬,”寇落苼的目光也一直停在那楼上头,道:“这鸳鸯馆好大的气派。”不过是一家青楼而已,却有如此大的场面,傅云书心中隐约不适,却也不多言,一旁的寇落苼又道:“不知杨叶那小子案子查得怎么样了。”
傅云书道:“他动身比我们早,应当早就来过才对。无论有无结果,等回去县里,见到他再问一问。”顿了顿,笑道:“只望他不要被鸳鸯馆里的姑娘们迷了去。”
寇落苼笑道:“只怕那小子没这个本事。”顿了顿,忽然凑到傅云书耳边,轻声问:“县主可有意也来此处探查一番?”
“不……不太好吧,”傅云书迟疑着道:“有辱斯文。”
“只是查案而已,”寇落苼仿佛鸳鸯馆里的鸨母,尽职尽责地引诱傅大公子豪掷千金,“杨叶虽应当已经来过,可他毕竟年轻,之前又无太多查案的经验,难免有疏忽遗漏之处,若因此错失线索,导致失踪之人再无法寻回,亦或是更多的人失踪,那岂不是我们的过错?”
寇落苼哄人很有一套,张嘴就让人无法拒绝。小县令在沉思了片刻后就决定,“那么有机会就来看看吧。”
州府有专门给各县来访官员住的驿站,两人也没有再另寻客栈,直接住进了驿站中。刚安顿下来不久,知府就派人来传话,说请傅大人明日巳时入府一叙。傅云书松了一口气,客客气气地将人送走了,心想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寇落苼对此表示:“早死早超生。”
傅云书回:“好死不如赖活着。”
接连奔波数日,两人都深感疲倦,驿站伺候得达官贵人多了,办事相当周到,没多久就派人送来热水,待两人各自洗刷过后,又已布置好了可口的饭菜送到房中,吃饱喝足,往床上一躺,正好开始睡午觉,待一觉醒来,已是日暮西沉时分。
寇落苼打着哈欠从床上坐起身子,披上外衫,却并未起床,而是坐在暖烘烘的被窝里,随手拿了本搁在床头的书翻起来。既是驿站,摆的书就不能不正经,寇落苼看得上下眼皮子打架,不住地打哈欠,正犹豫着反正没事要不要继续接着睡算了,就看见自己门外,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他心中一动,悄然放下书,无声无息地朝门边走去。
第57章 狐娘子(十九)
他心中一动; 悄然放下书; 无声无息地朝门边走去,待那黑影又静悄悄晃过来时; 一把将门拉开; 然后低头看着手足无措的那人。
傅云书被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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