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天一色_禅狐》第73章


桂元洛正躺进一口长木箱,白道尘手持长刀切进木箱刻意做出的几道缺口,白刃进出皆不沾半滴鲜血,众人鼓掌叫好。棠奇玠堆满笑容向姑娘们说道:「那儿有精彩的表演看,各位姐妹们要不和我去瞧瞧,不知今日那二人又卖什麽名堂。」
棠奇玠就这样混到围观群众里欣赏,正看到白道尘拿刀刺砍木箱,桂元洛一脸悠哉躺在里头,仅露出一颗头。有人提出疑问,桂元洛便让白道尘将刀子交给对方,让人上台试试这把刀是不是真的能削东西。
等那二人结束表演,棠奇玠凑上前开心道:「你们今儿个拿那把刀刺来刺去的,真把我看出一身汗啊。」
桂元洛对他微笑,轻松聊着:「你哪次不是这麽说。」
「每次都很厉害,呐,上次你嘴里含一颗梨子,让白道尘拿飞镖抛射,看起来都快刺进喉咙,这不光是你们默契好,也得胆子大。」棠奇玠说完把背上货箱卸下,拉出底下大抽屉,拿了一大包纸包交给他们说:「呐,这是你们订制的衣服鞋子。」
白道尘走近,默默伸手把钱搁在棠奇玠摊开的掌心,棠奇玠露出整齐漂亮的白牙咧嘴笑道:「贪财啦。如何,要不要一起去吉祥楼喝一杯?」
桂元洛瞅了眼白道尘,白道尘温柔迎视,浅笑道:「你去吧。我不碰酒,回去等你。」
棠奇玠叫道:「咦,你又不来。」
「还有我陪你喝不是?」
「好吧。对了,告诉你们一件好消息,我上回正式对桦儿提出事亲,把我那传家之宝的红珊瑚簪给她,之後的喜酒,你们可都要来啊。」
白道尘没说什麽,只是意味深长的抿起浅浅笑弧,桂元洛的表情则是笑有点不自然,勾着棠奇玠的肩说:「走吧走吧,吃酒去。我请你。」
「这麽好?」
他们喝个通宵,天亮桂元洛返回租住的地方,白道尘备了热茶等他。桂元洛接过热茶,瞅人的笑眼里盈满甜蜜,那是只有两人独处时才有的神态,不被外人所见。
「你把他灌醉了麽?」白道尘问。
「尽力了。要是他知道真相,铁定会伤心的。」桂元洛拉着白道尘坐下,感慨道:「只是没想到师兄转世成了棠奇玠,还是一样每天被莺莺燕燕围绕,他想娶的姑娘,竟是莲姑娘投胎。」
「他一向花心,一旦开始认真必不会有好结果。都是因为没遇上命定的人,相信这回他也能很快振作。」
「道尘,你真看得开。」桂元洛笑睨他,不经意浮现从前白道尘为了他所付出的事。他们一同在崑仑修炼,偶然间感应到月湛清重新来到凡间,於是相偕入世寻人。虽然月湛清和棠奇玠模样有些不同,还有那片胎记,但骨子里的个性没变,桂元洛因而和白道尘决定在人间修行,毕竟还是难舍过去情谊。
「喝完茶去歇会儿吧。」白道尘接过桂元洛的茶钵说:「既在人间,就过得像凡人一样。」
桂元洛忽然露出俏皮的表情,晃着脑袋嘀咕道:「那就别施法术做表演嘛。」
「你呀。」白道尘轻掐桂元洛嘴边脸颊,轻斥:「越来越顽皮。」虽是被这人责骂,桂元洛却很开心,甚至觉得甜蜜。
白道尘提着剑要到外头练,桂元洛打了呵欠要进屋里睡,蓦地回头问:「对了。那个人也在这座城,你想他俩会相遇麽?」
白道尘背对着他停步,平静回应:「若是有缘,相逢便会相识。若无缘,对面亦不相识。」
他们当时都认为天妖会去混沌找寻古神,没料到天妖付出的不仅於此。天妖为了许下愿梦,倾尽一切,将仙岛、岛上命脉的星罗池、自身修为,全都充作易梦的代价。
「我沈笑不惜一切代价,只求生生世世与月湛清相伴相爱,永不分离。哪怕他入畜牲道、阿修罗道,我此心不变。」
翌朝,常胜街道上一列迎娶队伍浩浩荡荡行进,後头有个打扮花俏的卖货郎拼命叫喊:「桦儿、桦儿,你答应嫁我的,你答应过的,怎麽能这样改嫁他人啊!」
那卖货郎是棠奇玠,跑到鞋子掉了一只,被一名经过的白衣画师捡到,嘲笑道:「一个男子汉,穿这样花俏的鞋靴,真是少见。」
旁边有人搭腔说:「你有所不知,那是在夜市里小有名气的卖货郎。他一向花心浪荡,这回难得想对一个女孩子专情,对方却不要他,呵呵呵,八成是太花心的报应。」
花轿上被唤作桦儿的女子生得貌美如花,只是个性实在,她虽然喜欢棠奇玠常哄自己开心,可是一想到棠奇玠做的买卖和那轻浮的个性,又认为无法依靠。碰巧另一位有钱公子上门提亲,人又生得端正,有点家世,自然不考虑棠奇玠了。
可棠奇玠大街叫喊让她丢脸,她实在无法忍受,便让喜娘把轿子停下,她在轿里回道:「就算是我对不起你,我们的事你就当没发生过,莫要纠缠不休。你不要脸,我可还想做人。」
棠奇玠气喘如牛,抹着额上的汗,旁人误以为他在擦泪,忽然有些同情他,众人又听他喊:「那你把簪子还我嘛。」
「有什麽了不起的。这种货色我往後能买的多得是。」桦儿在轿里说完,将簪子往外抛,登时摔成三段。
「啊啊你这个恶毒女人!」棠奇玠慌忙冲上前,骂道:「算我看走眼啦。谁娶你谁倒楣!」
这出闹剧告一段落,棠奇玠跑去认识的工匠那儿问能不能再接好簪子,可是钱带得不够,他又没什麽储蓄习惯,便在街头游荡想办法,垂头丧气骂了几句,这才发现鞋子少了一只。
虽然他立刻重回上午追花轿的地方,但可想而知是找不回来了。就在他摸了摸怀里包好的断簪,思忖该怎样补救的当下,被他瞄到有个男人拿了只眼熟的靴子站在一间画摊前,执笔画鞋。
「那是……我的靴子啊!可恶你个臭家伙,捡了我的靴还乱画。」棠奇玠卷袖要上前理论,放声喊道:「喂,那个、那个穿白衣的家伙,你手上那靴是我的吧!你叫啥?认不认识大爷我啊!」
白衣男人抬头睐向棠奇玠,棠奇玠突然觉得有什麽东西狠狠往他胸口冲撞进来。那男人穿得只是普通文士袍,但俊雅英气,清瘦高挑的形相犹如仙人,神态却略微邪气,一副唯我独尊的姿态站在棠奇玠面前。
尽管因为胎记的缘故不是没被笑过,可棠奇玠从不放心上,反而觉得这特殊的胎记是他的特色,但站在白衣男人面前,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自惭形秽。
「我画的。」白衣男人把绘了棠梨的靴子递给棠奇玠说:「不喜欢的话,我再赔你一双靴就是。」
棠奇玠没察觉自己脸颊染上红晕,用和方才凶狠气势截然不同的客气语调问:「公子怎麽称呼?」
那人像是若有似无的笑了,答道:「在下江玉霜,是个初出茅庐的画师。」
这是江玉霜自谦的讲法,虽然出身贫微,无法从文故而从画,但其绘画天份在当代堪称奇才,早已受各界瞩目。适才捡到卖货郎一只花俏的靴子,临时兴起朝路旁画摊借了文房加添几笔。
江玉霜早就积累不少见识,到过许多地方闯荡,寻常人不容易引他注意,可不知为何,他看见棠奇玠追花轿时,有股冲动想将人吸引过来。
「你呢?姓甚名谁?」
棠奇玠傻笑应道:「棠……棠……」
「糖?」江玉霜扬起兴味笑容,心想这人真有点意思,样子精明却反应傻气。
这一世,下一世,再下一世,他们不会再叫沈笑和月湛清,却犹如海与天,相映相伴,直到时空都失去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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