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_植鄰》第29章


“出兵!出兵!”嬴渡应着,挥毫就直接在信上批下允准,一抬大印便盖了上去,骂骂咧咧地道,“既然事情这么紧急,徐飞自己决断就是了,何必再来问我?孟福,你亲自去,立刻去,让他出兵,金仪关的兵都归他管,有事自己做决定就是了,不要再来问我!”
嬴礼忙接下那封信,飞奔出了大殿。
嬴渡走到终于放下心来的晋光身边,一手揽上他的肩,安抚这惊魂未定:“没事了,别担心,会没事的……”
第28章 酣瑶盏莫议江山事,蹈围城斩断手足情
夜已深了,距离芈狐亲自宣布的卯时出殡仅有两个时辰,覆满白布的大殿里灯火长明,肃穆而立的群臣谁也不敢休息,诵唁声已停了,潮湿溽热的空气中,只能听见拥挤的众人绝望的呼吸声。
内堂已经许久没有召人进去了,大家也不知道眼看着大厦将倾的新君在密谋着什么,景央和芈富从午后就没有回来,内堂门紧闭,芈狐在里面,谁也不敢去敲门。
芈风是从后宫直接进入内堂的,没有到外堂去,也没人看见她。屏退侍女,她只拎了一个酒壶,轻轻一推,虚掩着的内堂门一声不响地开了。
烛火幽微,芈狐从那闪闪烁烁中抬起头来,忧闷于吩咐好的不许来打扰他,正待将不知好歹的来人痛骂一顿,见到是芈风时却倏地一愣。
“妹妹?”她走过来挨着他坐下,芈狐忙挪开位置,愣愣地唤她。
把手中酒壶往桌上一放,芈风皱起眉头像是在撒娇:“哥哥这几天真是忙碌,我一直守在堂上,哥哥也没来跟我说句话。”
“抱歉……”忙昏了头,连妹妹也忽略了,芈狐诚恳地道歉,想到即将实施的计划,那种歉意就越发浓烈,他抬起头来,想要说什么,“我……”
“哥哥不用道歉。”芈风伸出一根指头覆上芈狐的唇,止住了他难以排遣的歉意,反倒盈盈一笑,宽慰道,“哥哥从小就是心怀大志,如今从父亲手中继承下这江山社稷,必然会为此鞠躬尽瘁。哥哥要相信,妹妹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我全都明白。只是……想到今后哥哥要为做一个好君上奉献一切,哥哥再也不会是我一个人的哥哥了,仍然会有些伤感呢……”
她这一席话既顾了理又含了情,芈狐心中抽痛,妹妹不知道,他哪有什么今后,今夜恐怕就是最后一夜了。芈狐轻轻握住那放在自己唇上的小手,炎炎夏日,那手竟是如此冰凉,放在心上镇住强忍不下的闷痛,有泪控制不住地将眼眶濡湿。
“妹妹,是哥哥对不起你!”咽下喉头破碎的声音,芈狐只能这么说,“我将赌上我的性命与荣耀去赌这么一回,正因为我不仅是你一个人的哥哥,还是楚国万民的君上,是楚公血脉的传承者。然而这三个最重要的角色,我终究一个也没有做好……”
芈风已经瞥见那边墙上挂着的甲,她从没见过哥哥穿甲的样子。那是华而不实阅兵用的楚公绣甲,以锦缎代铁,只有繁庶而收敛了盛气凌人。事实上光公子和哥哥在她心中的印象都是文士风流,从来与冰冷的铁甲绝缘,更不可能拔出那把只是礼节性的佩剑去冲锋陷阵。整个楚国的民风都是如此,柔情如春天的锦河,潺潺诱人。而现在,哥哥不得不跟铁与血打交道了,长久和平的楚国浸没在烟尘之中,芈风并不怕,只是难以控制从心中弥漫出来的寒意。
看着她的目光已经飘忽向绣甲,芈狐也回头看了一眼,烛光照在甲上映照出甲上繁复的绣文让人感到强烈的眩晕,也许是最近少有休息,芈狐紧紧捏住额头,低低苦笑一声:“妹妹想看我穿甲吗?”
“不……”芈风像是无意识地呢喃,目光既没有在甲上也没有在芈狐身上,“甲没有长袍好看,哥哥长着这张足以魅惑人的脸,还是适合穿如春桃一般浅粉色的薄衫。”
要在以前听见这样的话,芈狐早放肆笑起来了,可今天怎么听怎么都是心酸,紧皱的眉头抖动着,他伸手握住芈风的肩:“妹妹,你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要好好活下去!”
芈风但笑不语,芈狐惊觉那是她从来只给晋光的目光,温柔到极致。犹然发愣,芈风已经挣脱他的紧握,伸手向几案上拿过自己带来的酒,排开两个小杯子,一边倒着酒,一边说着:“虽说丧期不能饮酒,可哥哥这几天太累了,听说寝不安寐,到卯时还有两个时辰,其间没什么事可以稍歇一歇,喝杯酒有助于睡眠。”
她居然绕过这么重要的承诺,芈狐觉得自己死也不会甘心,于是把语气加重了些,急切地重复:“妹妹,你答应我!”
“哥哥急什么?哥哥要是倒下去了,这楚国还有谁能镇得住呢?”芈风没来由地这么说着,端起酒杯就敬他,见他没有反应,又让步道,“哥哥喝了这杯酒,我就答应哥哥。”
芈狐将信将疑地端过酒杯,那小小一杯酒绝不至于醉倒,尽管死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可他想要妹妹给出能让他瞑目的承诺,如果喝下这杯酒能换来承诺的话也好,正好也是由他最爱的妹妹送上的断头酒。芈狐沉吟一会儿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抬头想问芈风,却只见芈风端着酒没喝,须臾之间,眼前似乎已经有了无数个身影。
芈狐甩甩头,眩晕的感觉犹甚,黑暗像一只无情而强劲的手在把他拉下深渊,逃不过眩晕的束缚,酒杯“咚”的一声被拍在几案上,芈狐死撑着不肯倒下去,凝望芈风的眼神由惊恐变为绝望。
“妹妹……你……”
他什么也说不出来了,一头栽倒在芈风怀里。
放下手中盛满酒的杯子,芈风紧紧抱着哥哥,一滴泪无声无息地滑落在芈狐的发间。
“哥哥,我没有留住光公子,但我不能不留住你。”她的声音清浅,绣甲精纹在眼前变得模糊,泪光下掩不住她眼里的坚定,“你才是要好好活下去,你是一个好哥哥,今后也会做一个好君上。妹妹也是公室的血脉,如果真是天意,妹妹又如何能苟活?所以就算真的发生了什么,哥哥你也不要自责,妹妹不是代哥哥去,而是为了维护公室的尊严,妹妹也必须与哥哥并肩战斗。此生能爱上光公子,又能一直被哥哥宠着,妹妹已经没有遗憾了。”
将近卯时,出殡的队伍已经整队完毕,景央和芈富一同来到紧闭的内堂门前,笃笃叩门后紧张地奏报:“君上,时辰到了。”
内堂门被从里面打开,一身甲胄的人从里面走了出来,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景央斗胆抬头,大吃一惊。
“公……”
一声“公主”还没有叫出来,就被芈风一眼扫了回去,景央往里一看,只见芈狐安睡在里面榻上。瞬间明白了到底出了什么事,既定的计划既然无法更改,那么再是震惊也只能照原计划进行。芈风小小的身躯包裹在并不合身的绣甲中,还好头盔比较大,盖住她至少远看不会被人怀疑。景央忙关上殿门,往甲上缠了一圈白纱,尽力遮挡住面部,向芈富使了个眼色。
公主尚能为君上赴死,芈富早已看得呆了,回身强忍哽咽,高声喊道:“先公出殡!”
白花花的队伍渐行渐远,淹没在人群中再也见不到芈风的身影,大殿四围满满拥挤的人群已经走空了,景央这才直直地向人群离开的方向跪倒,深深一拜。
哭声震天也不知道何处是假何处是真,芈风走在最前面,漠然的表情看不出一丝情绪。芈富小心跟随,前行的斥候不断来报。
“报——翼州军前锋已经渡过锦河!”
“报——翼州军大部已拔营行军!”
“报——城外发现翼州军先头部队!”
芈风没有做处置,只是匀着速度继续向城门行进,芈富听见来报也只是挥手示意再探,倾巢而出的城中百姓里却纷纷议论开了。
“君上可真是有气魄,兵临城下却依然不改为先公出殡。”
“君上是孝子,也有志与京华共存亡,我们就应该跟随这样的君上!”
“翼州军是叛军啊!君上尚有如此胆识,谁要逃去投降,就是对不起君上!”
眼看着舆论阵营即将形成,先公灵柩在瓮城中稍停,芈风在芈富的扶持下登上城楼,城中百姓自发涌来,静听训话。
芈风向着芈富一点头,芈富少不得打起精神来向前一步,一手扶在城垛上,俯瞰静候着的百姓与禁卫军士兵。
“诸位!想必诸位已经知道了,前相国叛乱,叛军如今就在城外,君上不惧危险亲临城上,是想与楚国的子民们说一说公室的肺腑之言!君上本欲亲自向大家说,怎奈这些天悲痛之中又兼诸务缠身,久未合眼,哑不能言,便由我来向大家宣谕!”
话音刚落,城下已经自发地跪了一地,上万人填街堵巷,芈富知道这不是宣言的作用,他的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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