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_植鄰》第31章


此班师,望君上见谅。臣计逗留京华可五六日,待楚国公主……公主国丧后再行回朝复命?”连嬴礼也是念得一惊,难以置信地一再确认手中的奏报没有被念错,惊抬头看着嬴渡。嬴渡也是神情呆滞,被嬴礼投来的眼神一提醒,这才慌忙扭头看向身边的晋光。
楚国公主……是芈风吗?芈风不是牵扯权力的人,怎么会卷进这叛乱中了呢?嬴渡心里还没有忖度清楚,嬴安已经快步走了进来,手里拿着白封的国书,跨进殿里便印证了嬴渡的猜测:“君上,楚国传丧了,叛乱已平,芈风公主不幸殉国。”
“什么?”看来这叛乱闹得不小,晋光的直觉竟这么准。嬴渡只是觉得震惊,看不懂晋光越变越难看的脸色,他在听军报时就撑起身子坐起来,如今更是一手紧紧攥着盖在身上的薄被,攥出狰狞的纹路。
他平常灵动的眼里就像空了一般,不用说紧张与惊惶,如今连绝望都找不到了,毫无反应像个没有知觉的偶人,吓坏了不知发生了什么的嬴渡。
“小光?”嬴渡试着出声叫醒他。
晋光连眼睛都没有眨一眨,眼神也没有焦点,像被抽去了灵魂。嬴渡怕出什么事,轻轻扶上他的肩头,却正在接触到的一瞬间只感到手下的身子一阵剧烈地痉挛,旋即一口鲜红的血浸湿了薄被。
“小光!”这一下把嬴渡吓得不轻,晋光突然吐出一口血后就失去了知觉,软软地倒在嬴渡怀里,嬴渡心里一沉,不敢剧烈地摇晃他,看着他昏迷中痛苦皱起的眉却无能为力,“小光?小光!……医者!叫医者来!”
早以为自己没有感情的嬴渡第一次感受到了即将失去的恐惧,见惯战场上的血流漂杵,却唯独惧怕这薄被山晕染的血迹。嬴渡紧紧抱着怀里的人,惊觉有什么东西真要将他铁一般的心熔化了。
第30章 对长明漫叙诚蚀骨,缠病榻陈情已销魂
春日的锦河流水潺潺,有如少女萌动的春心。河边浅草如绵,随处点缀的花苞正是新覆上的薄锦,慵懒的轻风拂过,带起的不知是轻柔花瓣,还是翩翩蝴蝶。
在那散发着芬芳的春光中,芈风在起舞。
蝶影掩不过倩影,蝴蝶只是她的陪衬,在蝶丛与花丛中的敛袖一笑,勾魂蚀骨。
——那是他们的小公主啊!
嫣然的笑融进了长明灯,美得如梦的少女真的入了梦中,芈风静静地躺在花丛中,再也无法醒来。
芈狐颓然坐在长明灯旁,背靠着缀满鲜花的灵柩,不敢回头去看。
没有人敢来打扰他,大臣们都站在堂外,景央和芈富静默地侍立一旁,芈狐安静得可怕,没有流泪,从回来后一句话也没有说。
子夜的一缕清风徐然飘入,长明灯细火轻颤,芈狐低垂许久的眼睫也随之轻轻颤动,扭头转向长明灯,就像平常看见妹妹时那般忽然一笑。
“君上?”景央与芈富面面相觑,担忧地出声叫他。
芈狐却抬手制止,转过身子向着长明灯而坐,弓起双手轻轻护住那朵小小的火焰,像陷入痴迷般冲着那跃动的火焰呢喃:“芈风,你回来了啊?”
一句话戳得连景央也心痛,抿着唇别过头去,不敢再看芈狐嘴边噙上的笑。
空荡荡的大堂中,只剩了芈狐轻轻的声音,那天鹅绒一般的嗓音带上了些沙哑,却平静没有一丝波澜。
“我们兄妹,好久都没有这样促膝长谈过了。哥哥也想跟你单独说一说话,却都没有找到这样的时机,也是年轻人觉得时间还长,总会有单独聊一聊的时机。”芈狐的笑越发苦涩,长明灯映出眼里的晶莹,“这几年忙着打理公国的事,连生辰也没好好给你过,一心想着以后还有机会的。妹妹有了心上人,哥哥要为妹妹的婚事尽心也是应该的,就想着,等妹妹嫁人前夕,一定要好好叙叙旧。”
尾音埋在哽咽中,芈狐深吸一口气缓下越发激动的情绪,继续强作镇静地说:“我想着,妹妹一定要嫁给晋光,也一定不要去晋国,晋国人生地不熟有什么好的?就留在楚国,我们兄妹偶尔也能见上一见。这想法以前也跟妹妹说过的吧?妹妹你总是笑哥哥太霸道,说光公子在哪里你就跟去哪里,就算你要去晋国,哥哥还是那句话,晋光他要是敢欺负你,哥哥跟他没完!当我知道是他让你受这样的情伤,再一次见到时,连朋友情谊都抛到脑后,真恨不得要杀人。哥哥不奢求你为哥哥的一时冲动原谅哥哥,哥哥只希望你能理解……从小都是别人让着我,而我只知道要让着妹妹,尽管妹妹从小就懂事,也不需要我谦让什么,但有一条信念是从没变过的,我想要做一个好哥哥,却终于,彻底失败。”
夜风越发凉了,和着芈狐的絮絮叨叨,堂外忽然淅淅沥沥,从晒透好几日的天空上下起雨来,打在房檐上声音越发通透,跃动的灯火灼得芈狐掌心发热,慢慢放下手,他握紧了手中的温热。
“芈风,夏天就要过去了。”芈狐面向下着雨的门外艰难地站起来,挺直了腰背迎风而立,“我不知道恒久的孤独会是什么样,但无论是你还是我,都只能煎熬。等下次再见时,你将青春永驻,而我们这些人,注定风华凄凄。”
他稳稳地站在大堂中,宽阔的厅堂与渺小的身影,白布飞扬其间,凝成一幅苍凉的图卷。
“君上。”景央不能不再度出声提醒了,“秦国的徐将军还等着君上召见,齐军刚到,齐公那边,也需要君上给个答复啊!”
闭上眼握紧拳头,只要没有死去,日子就还得过下去,那不是简单地熬时间,而是无时无刻都在应对挑战。芈狐长叹一声,疲惫地吩咐:“请徐将军稍歇,明日一早寡人会升殿论赏。至于仲约那边,就由你拟个公函答复吧。”
这事却不是景央能决定得了的,于是追问道:“函上要怎么说呢?”
“就说,翼州军既已全部歼灭,贼首伏诛,这件事寡人也不愿再追查下去了。这次反叛的虽是他的父亲,但上一辈的罪孽不应当让后辈来背负,寡人并不会因此记恨于他。况且他已派兵来援,这表明了他反对叛乱的态度,寡人很明白并深感于此。楚国感谢齐国的援助,并期日后继续修好。”芈狐不带一丝感情地说着,渐渐透出接受蜕变后成为一个英明君主的本色。
思忖着该用怎样的语气作复,景央应了下来:“是。”
“等等!”刚走到门口的景央又被拦了下来,回头看看脸色阴沉的芈狐,仍在疑惑中,芈狐已经抬步走出了大殿,“寡人亲自去回。”
秦国台城的上空已惊雷滚滚,暴虐地席卷天地,这是盛夏最后的威力。
灯火通明的寝殿中,嬴渡用了力把奋力挣扎着的晋光按在榻上,满头大汗地吼道:“小光!你冷静一点!”
“不……不……你让我去楚国,我要去楚国!”晋光嘴唇泛白,却不知哪来的这么大力气,推开嬴渡就要下榻去,“我要去见芈风,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小光!回来!”嬴渡被推了个趔趄,晋光脚步虚浮没走两步就往下摔,嬴渡忙眼疾手快地冲上去把他拦腰抱了个正着,稳住他摇摇晃晃的身子,继续劝道,“你现在这个样子,走出这个屋子都难,还怎么去楚国!”
他的泪胡乱地掉在嬴渡的手上,晋光死命地摇着头想要再挣脱:“我一定要去,就算是最后一面,我也一定要去见她!我一定要去……”
“兵荒马乱的,我不准你去!”这回嬴渡没有再给他挣脱的机会,大声吼了这么一句把晋光吼得一懵,才又心疼地沉声道,“小光,你听话……”
“求求你……”没有力气也便软了下来,晋光哭着请求,卑微的声音轻轻颤抖,“让我去吧,求求你……我不能让她一个人……求求你……”
他的眼泪已让嬴渡心软,这破碎的请求声更让人抓狂,嬴渡一狠心还是把他抱回榻上去,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柔声劝慰:“逝者已矣,你既然爱她,就该保重自己,连着她的那一份好好活下去。究竟还要在生死线上徘徊多久?你现在需要静养,听话好吗?”
“芈风……是我对不起她……”窝在嬴渡的怀里,晋光抽噎着,“我应该带她走的,我要是带她走,她也不会遭遇这样的不测……她明明那么想要我带她走,我为什么没有答应她……我都做了些什么……都是我的错……”
他的声音越发幽微,到最后就筋疲力尽地昏睡了过去,嬴渡愣愣地抱着他没再说话,只是心里五味杂陈。
殿门被推开,刚才被赶到殿外的医者们站在门口远望里面脸色不太好的君上和终于安静下来的公子光,犹豫着还没开口问需不需要进来,只见嬴渡大手一挥,全都得了赦似的又关回殿门退了出去。
晋光急火攻心吐了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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