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_植鄰》第47章


,声音中蓄着深深的无奈,“可我身不由己,每个人都有注定要完成的使命。” 
一滴泪重重地砸在了地上,沸腾过的温泉水已经完全平静了下来,氤氲飘着的水汽,犹是一片温热。
第45章 忍呢喃强留泪成雾,闻呓语偶见雪若梨
“从脉象上来看,他像这样吐血,应该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最近的这半个月犹甚。他瞒着你,医者也就没来复诊,像这样拖下去,已是脆弱得不堪一击。”卢顺放开搭在晋光腕上的手,回过身无奈地看向已经听傻了的嬴渡,“夬柳山那十里路,不是普通人能闯过去的地方,况且经不断的折腾,他身上的旧伤一直没能痊愈,加上情绪一直低落,才成了现在这样。”
嬴渡知道自己难辞其咎,却对晋光的隐瞒不解:“他为什么要瞒着我?”
这个人一向精明,却总是在晋光的事上犯傻,卢顺冷笑一声,道:“你已经是他唯一能依赖的人了,无非是极有自知之明,不想让你跟着操心。除此之外,只怕他还有别的打算。”
“别的打算?”嬴渡更不解了。
“对。”卢顺定定地望着嬴渡,一字一字说出残忍的话,“完成他将要完成的事业,然后寻死。”
“寻死?”嬴渡陷入一片惊惶,忙将眼神挪向榻上沉睡的晋光,似乎如雷轰顶般明白了什么。
他有这样的反应倒是不足为奇,卢顺也便无心喃喃道:“经历了这么多,你真以为他还能坚强得起来吗?复国不过是本能的责任,完成之后呢?还有什么能支撑他活下去?他还有什么留念?他想要珍惜的人,都站在彼岸等着他呢……”
“不,他一心求死,为什么在昨晚还要说那些话!”嬴渡对此并不认同,慌乱地反驳卢顺的猜测,“他为什么要接受我,还求我不要离开他,他强忍着那样的痛,叫的是我的名字啊!”
在卢顺的印象中从来都冷静克制的嬴渡哪有如今这般慌乱过,这错误的爱就要让他发疯了。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特意要到这舆陵来带走晋阳,名义上是要让公子阳正位,实际上正是来自晋光对自己身体状况的考虑。至于昨晚在温泉里发生的事,多半只是对爱的绝望追求,他究竟能撑到哪一步,他自己才最知道。面对戳穿怀疑后难以接受的嬴渡,卢顺知道多劝无益,他已经在这条路上闷头走到黑,拉也拉不回来了。
卢顺不再说话地出去了,回头怜悯地看看嬴渡颓然坐到晋光榻边,紧紧握着他的手,嘴里似乎在呢喃着什么。
“你已经是我的人了,我也不会让你离开我的……”
晋光突发重病,原计划第二天就离开的两个人如今陷在舆陵里走不开了,卢顺好心地打发韩嘉去跑一趟铜牢关送信。当一身黑衣伪装的韩嘉出现在关楼上时,着实吓了守关的嬴礼一跳。
在君上和公子光的话里就能感受到聂夏身手了得,嬴礼先是不信,见了这位神秘人后才终于开始相信了。他似乎比传说中聂夏的功夫还高,潜入这把手森严的铜牢关,竟如入无人之境,面交嬴渡的亲笔信后又风一般地隐匿在了夜色中。
对着那扇开了的窗,嬴礼失神一会儿才拆开信来看,无非是说些暂时回不来要他好好看守关隘的话。谁知道君上跟光公子是去舆陵做什么了呢,嬴礼看着就冷哼一声,收回信的时候却怀疑起来,又把信拿出来铺平展开,仔仔细细地看了看上面的字迹,又望向开着的窗——舆陵既然卧虎藏龙,那么这封信会不会也是假托的呢?
想不明白,但应该不至于,况且信上也没说别的什么,无论来不来这封信,君上给他的职责都是守好关隘。只是一瞬间的紧张,暂时打消顾虑的嬴礼又把信收好,随手揣进了怀里,关上门出去。
说来也怪了,晋人竟偏离了嬴渡的揣测,这么久都按兵不动,对面冰凌关一点风吹草动都没有,嬴礼天天紧张地坐在铜牢关的公署,现在想起来只觉得自己像个傻子。在公署过夜难有卧室里睡得好,又是一个宁谧的夜,嬴礼决定离开公署去后院了。
比起公署的如临大敌,后院的气氛明显松弛了许多,夜里不添衣已经能感到冷,嬴礼拉了拉衣服走进院子里,才发现空荡荡的梨枝上,白雪填补了花枝的空白,竟寂然璀璨。平常来这里都只是来见君上的,君上和光公子不在,后院倒显得有些冷清。不过转念一想,好像那个叫荀耀的小男孩从到这里开始就是住在光公子屋的隔间,他倒是对光公子这个干爹有着深深的依赖,当从线报里了解到荀耀的身世后,每每看他可怜兮兮地拽着干爹不放,嬴礼就会自然而然地心疼。
后院没有亮灯,想来都睡了吧?嬴礼漫步在廊下,尽量把脚步放轻,循着记忆走到了荀耀的屋门口。
去做什么呢?其实他也不知道,兴许只是想去看看被自己捡回来的这个可怜孩子?
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略带痛苦的梦呓,嬴礼一惊,俯耳倾听,却只听见不明不白的几声“阿爸”。嬴礼渐渐皱紧了眉,听得那声音竟越发急促,到最后甚至夹杂着呜咽。
“阿爸!阿妈……不要……不要走……不要……”
里面的人像是呜呜地哭了起来,怕出什么事,嬴礼实在忍不住推门闯入,坐在榻边一把拉住荀耀在梦里乱晃的手,低声安抚:“别怕,耀儿别怕……”
“阿爸?”荀耀闭着眼却像有感觉,嬴礼一声安慰他就不再发抖,而是欣喜地扑了过去,带着天真的笑甜甜地喊,“阿爸!”
这就叫他阿爸了?嬴礼脸上有些尴尬,却任由他抱着,一手抚上他的背,摩挲着慢慢安慰。
平静下来的荀耀渐渐转醒,一双眼睛从嬴礼怀里抬起来时还带着迷蒙。茫然地望着眼前这胸膛宽阔的大哥哥,好一阵子才意识到自己竟紧紧抱着嬴礼,荀耀忙局促地退了出来,带着深深的惊慌失措,目光有些许瑟缩。
他干嘛这么怕除他干爹之外的所有人?嬴礼抿了抿唇甚是无奈,解释道:“你别怕,我是听见你梦里叫阿爸,声音凄惨极了,我怕出什么事才进来的。”
荀耀想说声谢谢,却终于无声,他提起了阿爸,阿妈的死常成为梦魇,而自己甚至都不知道阿爸到底是怎么死的。干爹总是揽下所有的罪责,但他看得出来干爹绝不是凶手,他也不想让那么疼他的干爹因为他的旧事重提而陷于痛苦,所以总是小心翼翼。孤儿看世界的眼光总是不一样的,小小年纪他不得不学会斟酌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长时间如履薄冰造成的不得不内向也让他渐渐开始抗拒这个世界,周遭都是陌生人,尽管大家都对他很好,他却清楚地意识到这一切都只是出于看干爹的面子。
荀耀庆幸自己能活下来,却始终对这个陌生的世界没有勇气。他也不知道,究竟是过去成为了梦魇,还是长久的压抑造成了梦魇。
他的半边脸隐匿在夜色里,没有点灯,只有月光从窗户纸中透进来,映亮的轮廓是如荀惠一般的精致。嬴礼对荀惠的印象不深,但这个判断还是能轻易作下的,他见过多次的晋光也同样是这样的精致,也许晋国人都是一样的漂亮。
只是嬴礼一向自以为是十分平易近人的,从小跟着嬴渡,却没有学走嬴渡老谋深算的性格,在他这个位置上也用不着像一把手一样走一步就得看一百步。于是嬴渡表面的亲和阳光全被他继承走,很少人能跟他有什么隔阂,有时大臣奏事,害怕嬴渡的脸色,也都通过嬴礼去说。嬴礼就不怕嬴渡,腆着脸什么话都敢说,毕竟这位难伺候的君上下次再有什么奇怪的想法,也得仰赖着他去铺路。
就是这样好说好话的他,竟让这孩子觉得害怕?
嬴礼觉得自己活得实在失败,扫兴地站起来,嘱咐道:“你好好睡吧,人要活下去,迟早都是得从梦魇中走出来的。你也不要害怕这里的人,不管君上怎么想,也不管别人怎么看,你既然是我捡回来的,我自然就会负责到底。”
赌气赌出的承诺却实在如一股暖流一般淌入荀耀心里,坐在榻上望着嬴礼的背影,这是在连遭惊变的这么多天以来,心里唯一一次生起安全感。
也许嬴礼说得对,往后漫漫人生,不能总是陷在梦魇里,即便是天上的父亲,也该想要看到他振作起来。
望着嬴礼渐行渐远的背影,荀耀咬了咬牙,像是下定了极大的决心,才小声在后面叫他:“孟福哥哥……”
一声如春风化雨,嬴礼已经走到门口,驻足微惊,却没有回过头去,站在门里听得背后又传来一声更为坚定的:“谢谢你!”
嬴礼觉得自己已经完全理解嬴渡在面对晋光时的感受了,他还要从这个父亲一样的人身上继承到多少潜质?还是说晋国人都天生有这样的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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