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宦》第111章


“他这一车草料,只不过二三两的银钱,这一辆车却至少要五六两,小的不敢贪他的,便就停在这丁字库里等他来取。”
“可那辆车,小的当时也曾经见过,并未见到有什么异常,载的也尽是草料,又如何会有煤炭?”
黄文振虽然也是一脸迷茫,可是却丝毫不像是在说谎话。
唐旭也不由得一阵沉思,如果黄文振所说的都是实话,那么一车草料是如何变成煤炭的?这个也未免太古怪了些。
“除非是车底另有夹层”,盯着毕懋康手上看了半晌,唐旭突然开了口。
“夹层?”,毕懋康也低头朝手上看了几眼,忽得猛一拍脑门,“不错,若是车下有夹层,确实可以藏物,难怪这车上会有两种木料,想来这杨木是用来做夹板的。”
“在夹层的煤炭里藏上机关暗火,也不似干草一般一点就着,拖上几个时辰不生出烟火来也并非难事,再等发现时,便已经火起了。”
毕懋康不愧有兵器大家的潜质,虽然手里只有几团木炭和煤灰,便就在脑海里勾勒出来。
“若果真如此,只怕此事便非只你我二人便能管得了了。”,虽然顺天府和五城兵马司在京城里头都有缉拿审捕之责,可是如果可能涉及到辽东,唐旭也不敢把事情只揣在自己手里。
毕竟此事虽说处理得好,是功劳一件,可若是处理不好,不小心便会担上罪责。还不如多拉上几个衙门,有功劳一起分润,有罪责嘛就互相扯皮好了。
毕懋康虽说是兼着半个兵器学家,可毕竟也是正经的进士出身,如今又混到了顺天府丞的位子上,放到四百年后,就是北京市市长,智商绝不算低,更不是什么迂腐之人。所以听了唐旭的话,虽没有点头,可也并不急着反对。
“你可还记得那来人的模样。”,转过了身,毕懋康向着黄文振又问道。
“略还记得些。”,黄文振努力的回忆着:“个头约莫和毕大人差不多高”
“小的依稀记得,来人的右脸颊上,似乎有一颗黑痣。”
“右脸颊上有一颗黑痣?”,毕懋康尚且没有什么反应,唐旭听了却是忽得一惊。
“此人说话的时候,可是带着几分晋地的口音?”,上前几步,唐旭猛地一把抓住黄文振的肩膀,黄文振也是顿时一惊,几乎瘫软在地上。
“回唐大人的话,此人确实带着几分山西口音。”,黄文振战战兢兢的抬头看着唐旭,不知道唐大人为何突然如此冲动。
“王丰裕。”,唐旭眉头紧皱,口中吐出三个字来。
“王丰裕?”,毕懋康也侧过脑袋,略想了一下,立刻便记了起来:“唐大人所说的,可是前些日子里,向我顺天府里递了状子的人?”
王丰裕向顺天府里递了状子,状告东城司指挥唐旭勾结私贷强买店铺,这件事情唐旭和毕懋康都是知道的,所以毕懋康也不需要说的太明白。
“不错。”,唐旭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我曾与他当面见过,正是黄大人所说的这般模样。”
“他一个山西的商户,为何要在京城里纵火?”,若不是话是从黄文振口中说出来的,毕懋康几乎怀疑唐大人是想要公报私仇了。
“这就并非唐某所知了。”,唐旭摇了摇头,不知道的事情,绝不会在毕懋康面前乱说:“毕大人当是知道,朝廷早就下了命令,断绝了辽东一地和建州,抚顺的关贸。可京城里头,辽地去年的新参,仍然随处可见,又不尽是从北关叶赫部所来。而建州一地,所用的棉布和食盐等物也不见缺,难道毕大人不觉得奇怪?”
诚然,去年间,建州女真确实是拿下了开原和铁岭两座重镇,多少也补充了一些物资。但是棉布和食盐这些东西,都是消耗品,开原和铁岭城里也不可能囤积太多。况且建州诸部也有几十万人口,大半年下来,就算是座山,也差不多该坐吃山空了。
可是偏偏事实就是朝廷虽然已经严禁关贸,建州部落里却仍然是穿有衣,食有盐,丝毫没有要茹兽皮,食淡味的迹象。
“唐大人的意思,可是说晋商中有人与鞑虏勾结?”,唐旭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凭毕懋康的智商,还是能听出几分意思。
“毕大人误会了,唐某可没有说过这句话。”,唐旭抬眼轻笑几声,话语间仍然是滴水不漏:“唐某只是不明白,在草场里纵火,惊扰京师,除了辽东的鞑虏,还会对谁有好处。”
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唐旭忽得转过身去,对着黄文振问道:“难不成,黄大人在这京城里曾经结过什么仇家?”
“小的一向安分守己,寻常不与人相争,岂会有什么仇家。”,见事情有了些眉目,黄文振刚刚有些心定,听了唐旭的话,顿时又被吓了一跳,连忙把脑袋摇得和拨浪鼓一般。
“事出紧急,还请唐大人莫要避嫌,凡事自有毕某和黄大人为唐指挥做个明证。”,草场纵火,原本就已经算得上是死罪,更何况又可能牵扯上了辽东的鞑虏,即便是毕懋康,也不敢再丝毫大意。宁可错拿住再放,也不肯直接放过:
“此处离唐大人的东城司最近,二位也都是见过那王丰裕的模样,还请描下影像,备好文书,我与唐大人一起传书刑部和锦衣卫,缉拿晋商王丰裕。”
第102章 事无定理() 
王丰裕家的宅院,就在天坛西面,之前因为官司的事情,唐旭早就摸了个清楚。只不过上一回是偷偷的查访,这回却是光明正大的去。
当然,宅院里是不可能找到王丰裕的踪迹的,就算是唐大人自己,若是纵火烧了京城里的草场也得跑路,更何况唐旭也没指望王大户会蹲在家里等着自己去拿人。
而偌大的京城里头的寻常百姓人家,除了在茶余饭后多了一份额外的谈资之外,似乎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若有人说的太过兴奋,没准还会被人在背后丢来一阵白眼。
堂堂北京城乃是大明京师所在,四海所仰。不就是一个草场走了水嘛,宫里的大殿都烧了不止一次了,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倒是朝廷里头,一时间就愈发的热闹了起来。
上回张延登参吴亮嗣的折子,就是拿唐旭“强买”店铺做的幌子,还言之凿凿,说是当面问过诉状之人。
自从张延登上了折子之后,一连几天里吴亮嗣都没有动静。唐旭虽然没有前去打探过风声,可是也知道吴亮嗣担心的是自己这边。不管唐大人有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所谓的三人成虎,说的人多了,没有的事情也会变成事实。
唐大人甚至毫不怀疑,如果事情发展到不可控制的地步,即便是吴大人再舍不开情面,也可能会把自己丢出去换得一时间平安。
可眼下出了件明智坊的案子,事情一下子就变得微妙起来。状诉唐旭的王丰裕,不但很可能是明智坊草场纵火的凶犯,更可能和抚顺城里的鞑虏有勾结。
更要命的是,张大人之前还口口声声的说过,曾经和王丰裕当面谈过。这下可不得了了,若是王丰裕果真和鞑虏有勾结,那么张大人又算是什么。
于是几乎是转瞬之间,张大人那里就哑了火。而吴亮嗣却是精神抖擞,连上三道奏折大肆驳斥。
草场的案情,虽然早就传了文书给刑部和锦衣卫。可是刑部能做的,也只是传下影像和文书,张榜悬拿。
至于锦衣卫那边,其实也只是做做样子。原因无他,只是因为缺人,实在抽不出人手来为这等小事奔波。
虽然四百年后的电影电视里,常常会有锦衣卫里的档头和番子出来抢镜头,可唐旭却是知道,实际上并非如此。
锦衣卫最盛的时期,无非是从成化到嘉靖年间,而到了如今的万历末年,锦衣卫早已不复当年的盛况。当年南北镇抚司里,帐下的番卒几乎不下两万人,可到了万历四十七年,却已是只剩下了不足两千。
去年因为辽东鞑虏作乱,方才从积年的老营户家里选出数百,但是加一起仍不足三千。而这近三千人所要管的,却是整个大明朝的地界,甚至就连辽东的战事,也免不了要去做一回细作,放到京城里头,能剩下的也不过数百。
如此一来,缉捕的重责只能是再落回到了五城兵马司和顺天府衙,可顺天府里,也不过只有数百衙役。所以轮到了最后,缉拿王丰裕一事,仍是要五城兵马司去做。
东城司里,知道指挥大人曾经被这王丰裕递过状子的人不少,一个个早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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