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宦》第255章


“如今正是冬季,体火虚旺,皇上虽染了风寒,正当是要用凉药滋补。”再看一眼药方,陈玺又摇了摇头:“看这药方上头所用的,并没有误差。”
“那为何皇上脉象却如此雄浮火急?”,陈玺看似有些大惑不解,再吩咐乾清宫里的火者取来药渣,仔细查看了一回,也没见有何异常。
“几位公公可是给皇上吃了什么大补之物?”,陈玺目光再转了一圈之后,终于落到了王安和邹义等人的身上。
“这”王安心里顿时又是猛然一惊。
手里微微颤抖着,开始在四周翻找,翻检了一阵之后,终于从书柜里取出一个小盒来。
“陈大人请看。”,王安心里头虽然是骇然,却也不敢有任何隐瞒。
“嗯?”,陈玺从王安手中接过小盒,只打开看了一眼,便又皱了皱眉头。再凑到鼻尖下嗅了几回,接着掏出小刀刮取几片粉末入口轻尝。稍待片刻之后,突然也是脸色大变。
“此物里头用了御米。”,陈玺把手中的小盒向着何其高等太医递去。
“御米?”,何其高闻言也是眉头大皱。
“此物是谁拿给皇上的?”,陈玺的脸上,已经隐隐有了些怒意。
其实所谓的御米,也就是罂粟仔。据本草纲目所载,有止咳,镇静,催眠等功效。
“这这”,王安瞠目结舌,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虽然王安如今是司礼监的首席秉笔太监,宫里头的第二号人物,可是在面对皇上龙体安康这样的大事上面,即便面对陈玺的斥责也是大气都不敢出。
“陈大人,如今可有良方?”,王安和邹义互相对视一眼,一起走上前去。
虽然这盒所谓的灵丹,既不是自己想到的,也不是自己进献的,但是既然是自己拿过来给皇上的,便多少有些脱不开的关系。就算不会被追究,最起码自己心里头也会不安。
“这”,陈玺口中一番迟疑,看起来也是颇有些为难。
“陈大人,算是老奴求您了。”,王安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几分哭腔早知道如此,就算拿刀逼着自己,自己也绝不会把这东西拿来给皇上服用。
“陈大人,用药吧。”,邹义的脸上,也是一阵肌肉跳动:“有天大的干系,由咱们担着便是。”
“也只有如此了。”,陈玺咬了咬牙,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
要过了纸笔,在纸上写了几味药名,却也不急着拿给王安和邹义,而是递送给何其高,傅懋光等太医们去看。
几人又凑在一起,稍微商议了一番,似乎做了少许改动,才重新抄录了一份递给王安。
“朕可是吃错药了?”,适才一直昏昏沉沉的朱常洛,像是突然被惊醒一般睁开了眼睛。看见了环绕在自己身边的一干人等,当下在脸上歉然一笑:
“陈大人,朕给你们添麻烦了。”
“皇上隆恩,微臣等岂敢领皇上一个谢字。”,陈玺的嘴唇微微颤抖了几下,方才从口中挤出了一句话来。
“王公公快去吩咐煎药吧。”,邹义在一边催促着王安,王安连忙一路小跑,奔出殿门去了。
“当年先帝在时,曾经与朕说过。”,虽然看起来精神不是太好,但是看见这么多臣子围在自己四周,朱常洛仍然是想让自己看起来更有神一些:“这世上有两种人最得罪不起。”
“一个是谏臣,一边便是医生。”
“万岁爷少说些话,留些力气。”,邹义像是哄孩子一样哄着朱常洛。
当年朱常洛在慈庆宫的两个潜邸的内官里头,虽然王安内外奔波更多些,可是若论体贴,还是邹义更胜些。
“除了上朝,朕难得见这许多人。”,朱常洛却是抬起了手,轻轻的摆了几下。
“不打紧。”,陈玺也是微微的点了点头。
虽然躺在自己面前的,是身为九五之尊的皇帝,但是在陈玺这样的医者眼里,也同样是病人。
其实病人说话,只要不是说的太急,或者动怒,并没有什么妨碍。说说话,派遣下心情,兴许对病情还有些好处。
见陈玺也这么说了,邹义才未阻止,只是吩咐左右取了杯温水来。看陈玺仍然没有反对,才伺候着朱常洛饮了。
“先帝说过,得罪谏臣,会留骂名。得罪医生,会留病身。”,朱常洛的嘴角泛着淡淡的微笑。
一句话说出口,包括邹义在内,一圈人都是不禁笑出声来。看着身边的一张张笑颜,朱常洛感觉自己也轻松了不少。
“朕的病,可要紧?”,朱常洛的目光在殿内转了一圈之后,终于落到了陈玺的身上。
“皇上安心调养便是。”,陈玺的嘴唇微微颤了一下,也向着朱常洛笑道。
“朕知道了。”,朱常洛点了点头,把脑袋斜斜的靠在了枕头上。
“时辰怕是不早了,诸位卿家,都回去休息吧。”,朱常洛长长的吸入一口气,又悠长的呼了出来,向着身边挥了挥手。
“臣等告退。”,陈玺等人,这才如蒙大赦,一个个行礼之后,退身而出。
“那东西,不是灵丹么?”,听着着陈玺等人的脚步声,渐渐走远。朱常洛又忽然抬起了手指,指了指仍然还留在榻前的小盒。
“奴婢这便丢了去。”,邹义颇有些厌恶的看着眼前的小盒,忿忿说道:“还有那李可灼,奴婢明日间也派人去查问他一回。”
“不怪他。”朱常洛的嘴角,浮现出一丝苦笑:“你们替朕向他要的,他也是一片忠心。”
“奴婢们该死。”,邹义只说出了一句话,眼眶便又红了大半。
“替朕把那个信封拿来。”,沉寂许久之后,朱常洛突然开口向着邹义说道。
“哪个?”邹义疑惑的问道。
“第三个书柜,中间最右边那个。”,朱常洛抬手指了一下。
“哎。”邹义应了一声,立刻走了过去看见书柜里头的一排书籍后面,果然夹着一封信笺。
只不过这封信笺拿在手上,却感觉颇为厚实,似乎里头装了不止一封书信。
“你且说说看,这世上当真有未卜先知之人?”,朱常洛接过信封,只是拿在手上,抬头看着邹义问道。
“这”,邹义顿时一阵语塞,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的好。
“朕以前不相信,如今却是信了。”,朱常洛原本看似无神的两眼里,突然像是泛起了几点精光。
“哦。”,邹义也是诧异的应了一声,不知道从何说起。
朱常洛又笑了一下,缓缓地打开信封,从里头抽出几张信纸,又看了几眼,拿出一张递送了邹义。
“是唐近贤?”,邹义不及细看,现在落款下扫了一眼。
朱常洛微笑着点了点头,示意邹义仔细去看。
“有些人总是嫉恨朕护着他,可偏偏不去想朕为何要护他。”,朱常洛抿了抿嘴唇,若有所思。
“他们总是怪朕对他言听计从,可如今朕偏偏悔恨没有全依他。”
虽然知道邹义正在看着信,但是朱常洛口中的话语却仍然没有停下。
“万岁爷”,说话间,邹义已经看完了手上的信笺,眉目间现出几分惊诧。
“可是看见他与朕说,若是身体不适,要小心用药?”,朱常洛目光灿灿的看着邹义的手上。
“是。”,邹义已经被惊的有些合不拢嘴。
有些事情,虽然当时提起的时候,兴许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但是等到事到临头才会知道,原来竟然是如此。
“自从他去西南之后,每个月都会写书信给朕。”,朱常洛捏了捏手中的信封,声音有些颤抖。
“从前他在京城的时候,朕也多少也以为他是想讨好于朕。”,朱常洛有这样的想法,其实也不奇怪。普天之下的臣子,又有哪一个不是想讨好皇帝的。
就算是纳谏什么的,其实也就和撒娇差不多。
“如今他去了西南,常常看他的书信,朕方才明白过来。”,话语间朱常洛似乎微微有些动容:“他其实只是想和朕一起做些事情。”
“做臣子的,哪有不想侍奉好君王的。”,邹义咧了咧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你不懂。”,朱常洛却是直接丢了句话过来,将邹义堵住。
“当时他让朕留着熊廷弼,朕没有听。”,朱常洛又是一声苦笑,摇头说道:“他让朕小心吃药,朕倒是听了一半,却又想着这灵丹兴许不是药。”
“陛下,都是奴婢们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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