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臣[第一部]》第6章


那扇精致的雕花木门又被砸得震了震,护卫们兴许是习惯了吧,竟无人动弹,而一大盆热水,正在青砖地板上流淌……
“哎呦,我的好少爷,今儿可是你的大喜日子,总该梳妆打扮一下,才好见客人啊!”一位老妇的声音,听着却像青楼鸨母。
“放肆!朕是皇帝!谁敢碰朕?!”淳于爱卿气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方才这自称王婶的老妇人,端了一盆热水来,说要给他梳洗,然后又进来好些个捧着红衣的丫环,说是伺候他更衣成亲。
“哎,怎么又说自个儿是皇帝?那我还是王母娘娘呢!”王婶甩着艳俗的红帕子,捂嘴笑道,“金老爷不是审过你了吗?你因家道中落,流落此地,又受了些刺激,才变得语无伦次,要我说啊,这嫁了人也好,起码不愁吃穿了,不是吗?”
这府里的人,在金富力的点拨下,都认为这位公子是在镇香楼吃了霸王餐,受到掌柜的责难,大受刺激下,才变得如此痴狂,敢自称皇帝的。
虽然查证过他的小厮是个阉人,但没说阉人就一定是宫里的太监?这主人疯起来,小厮不也跟着一起疯,谁知道他们主仆二人在唱什么戏?
而且谁都知道,皇上近期要举行册妃大典,怎么可能跑到这大老远的荻花县来?用脚趾头想,也是不可能的。
所以,这下人们只要伺候好主人,金老爷说要娶他,他们就尽力把公子装扮得像位新娘子就能交差、领赏了。
王婶一边张罗丫环们去另打一盆热水来,一边是赞不绝口道,“你看这身吉服,这江南的面料多光滑啊,红艳艳的,多称你的肤色,金老爷为了公子,可花了不少钱哪,您可都得记在心里,今后要好好伺候老爷。”
又因为爱卿总是搬出皇帝的名号,大家索性不再问他姓谁名啥,而是直呼“公子”了。
“说得这么好,你怎么不嫁?再说!这世上哪有男儿下嫁的道理?!”
“这话可就差了,这大燕国的“皇太后”不就是男人吗?”王婶一句话,就呛住了爱卿,让他哑然失色。
没错,他是父后柯卫卿所生,但是,他从没有觉得哪里不妥,大概父皇和父后是如此恩爱,如胶似漆,就连他这个儿子看到了,也会脸红呢。
可是,那种“执子之手、白头偕老”的感觉是不同的,眼下可是强占民女,呃,不对,是皇帝才对!
爱卿不由抢过王婶手里的吉服,扔在地上,还用力踩了踩。
“哎哟,公子,哪有你这么糟蹋东西的!你莫不是嫌弃金老爷配不上你的美貌?可是他在这荻山县里,也是出了名的英俊……”王婶拼命拦着,还劝说道。
“才不是!朕看他根本是人模狗样!”爱卿简直气炸了,“再说了,这天下,只要我父皇父后在,没人称得了是好模样的人!”
“这大燕国的太上皇和太后,是出了名的一对美人儿,当然,公子您的容貌也是人间绝色,来来,坐下,我给你梳梳头。”
“别乱碰朕!”爱卿一急,吼道,“除了他,没人可以碰朕!”
“这个‘他’又是谁?”王婶嗅到了不寻常的味道,便挑起细短的眉头,说道,“若是你的心上人,劝你还是忘了吧,这金老爷对情敌可不是那么客气的。”
“笑话!向来只有他对别人不客气的份。”爱卿正要搬出“他”的名号,没想王婶见吉时快到了,便招呼了几个护卫进来。
反正不是女子,倒也不用顾着男女授受不亲这一点。护卫武艺高强,四个人一起上,抓手抱腿的,硬是把红彤彤的吉服给他换上了,还梳了头,戴上一个缀玉的冠冕。
“瞧瞧,真是让人捧在心尖的一个美人儿,要我说,你比那太后还漂亮呢。”
“唔唔……”衣衫是换好了,为了不让他在客人面前出乱子,王婶让护卫把爱卿捆得结结实实的,绑在了一把太师椅上,嘴里还塞着一块喜帕。
有这么成婚的吗?爱卿的眼里满是忿忿不平!
“好了,大伙都累了,下去讨杯喜酒喝吧,公子一会儿,自然有人抬出去。”王婶让丫环护卫、通通退出厢房,她自个儿办成了事,就领赏去了。
爱卿的额头上沁出了汗,他这是受了“成婚”的诅咒?在宫里,大臣逼他娶一个不相识的女子为妃,到了宫外,还要被一个色胆包天的男子抢去做小妾?
这可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可是怎么也让人笑不出来,爱卿是怨气满腹,生平第一次气得想杀人!
因为归根结底,他会落到这般田地,都是“那个人”的错!
若不是对方不记旧情,逼自己成婚,他又怎么会出宫受这份罪?这一路上游山玩水是假,提心吊胆是真!
因为不知道回宫之后,会面对怎样一个烂摊子?
不得不承认,当那个人的眼角吊起来的时候,确实有那么几分吓人的……
虽然说“他”的“冷若冰霜”、“拒人千里”,在宫里早就出了名,那些大臣还有宦官见着他,比见着自己还客气百倍。
……到底谁才是皇帝?爱卿偶尔也会这么抱怨。
可同样一张冷冰冰的脸孔,在宫女那里却很吃香,每当他凯旋而归,宫里按月配给的胭脂水粉都会用尽。爱卿自认不是很在乎宫女是为了谁在精心梳妆,但是,当看到那个人和宫女们在回廊上交错而过后,那些宫女竟然连路都走不动了,全都看他入了迷,爱卿的心里真是一点都不舒服!
所以,他也为此报复、刁难对方,故意不接受他的觐见,让他跪在殿外干等,虽然僵持到最后,每每都是那个人胜……
“景霆瑞……”心里不由写满了那个人的名字,爱卿发现在这种时候,自己却还是相当没骨气地想着他。
而且从一开始的怨气,变为现在十分单纯的想念。
“不管怎样,朕今日只有手刃奸人了!”现在想着骠骑将军也于事无补,毕竟两人相隔甚远,爱卿想着,他会自救,虽然他从来还没有杀过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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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荻山县衙门和金富力的宅邸,只有一门之隔。
原先倒也不是这样,只是金富力买了官之后,就圈占大片民房,增修宅邸,还筑起高墙,愣是把县衙府当成是自家门户了。
而今天是金富力的大喜之日,衙门里自然是不审案了,只有两个喝饱喜酒,抱着水火棍的衙役,坐在廊檐下打呼噜。
所以当骠骑将军的军队,以雷霆万钧之势将县衙门包个水泄不通时,衙役却还在梦周公哩。
镇香楼的伙计二狗,被景霆瑞旗下一青年副将提着衣领,扔在县衙大门前的台阶上,他早已吓得面无人色,冷汗直流,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去敲县衙的朱红大门。
还杀猪似的喊叫着,“大人!老爷!快、快开门啊!!”
无奈两衙役睡得忒熟,啥也听不见,而二狗的老爷,镇香楼的大掌柜,此刻正和金富力一起欣赏婚宴上的歌舞,哪能听见高墙外头的鬼哭狼嚎。
二狗无计可施,只能跪在地上,可怜巴巴地望着青年副将,“这、这里头没人应……”
“砰咚!!”
突然,仿佛连地上的尘土都震了三震的鼓鸣声,让二狗不由得浑身一凛,下意识捂住耳朵,回头望去。只见那位身材挺拔、魁梧不凡的骠骑将军,正在举槌敲击悬在梁下的鸣冤鼓。
按大燕律法,民有冤抑,可以槌击鼓,大鼓一响,官必上堂!
虽说荻山县也会有几个击鼓鸣冤的人,只是这鼓声竟是这般浑厚有力,仿佛可穿透千百道高墙,他二狗的耳朵都快被震聋了!
这雷鸣般的鼓声自然惊醒了醉醺醺的衙役,其中一人骂骂咧咧地跑来开门,“谁家死人啦!大好的日子来击鼓?!”
衙府大门才开一条缝,就有人摔了进去,是魂不守舍的二狗。
“怎的是你?”一身酒气的衙役愣了愣,紧接着大门被轰然震开,一个手持金虎符令牌、样貌极俊的男人大步走进来。
“——?!”
衙役怕是睡昏了头,揉了揉眼睛,再细看了看那道金灿灿的将军令,这下脸上的血色立刻褪尽,对着那气度威严的男人,猛地跪下!
“小、小的恭迎将军大驾!”两个衙役匍匐在那仿佛石碑一般高大的身影下不住发抖,“小的、小的是、是……”
“县官在哪?”男人的声音,如闷雷滚过他们的头顶,让他们的牙齿止不住地打架,唯有抬起头,用手指战战兢兢地指了指衙门大堂旁边的朱红院门。
这院门直通金家府邸的后花园,这金老爷一办完公务,抬脚就能返家去,自然,别人给的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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