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春》第110章


到了这时候,他才体会到后世那种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天灾无情人有情,是多么的难能可贵。
不外乎小农经济遇到自然灾害的抵抗力几乎没有的缘故,能够保存自身,才是正常的。
后人不能看不起古人,古人也不必非议后人,只是时代发展的不同,所造成的不同局面。
旱情没有改善的迹象,流民的死亡率陡然而升。
这已经是徐秀所能做到的极限,可眼看着流民越来越多,粥也慢慢的变清,他不能不着急。
连带着发往南京的文书也跟着言辞直接了起来。
百姓无辜,民众惨死,彼辈也能酒肉其中。
汝等皆刽子手尔。
可惜除了替他自己拉仇恨外,惹得南京上风讨厌外,一点用处都没有。
城中的粮食,又一次走高,米如珍珠,不开玩笑。
若说上一次人为,造成粮食虽高,但还能购买的到的话。
眼下天灾所造成的粮食上涨,却已经到了哄抢的地步。
粮行每日只开业不久,就会关门谢客,等第二天在开门,粮食又上涨了几分。
如此种种,听进徐秀的耳朵里,格外的讽刺。
随后,城中的几家粮行被他找了个由头定罪,粮食,就成了他们折罪的最好的东西。
而造成这一切的徐秀,自然越来越不受他们的待见。
甚至出现了种种留言。
万幸江宁杂文如今全程描写徐秀每一天的所作所为,令这种谣言全然没了市场。
可并不会说明,他们就会这么咽下这口气,串联在进行,倒徐,也必然在进行。
江宁还有粮食,可这么下去,粮食总会有枯竭的一日。
商会的所有人早在苗头刚起的时候,就都被动员去外省采购粮食,顺势推销南门的聚集地。
除了一开始采购了许多粮食回来后,便很难以再购入。
东南大旱传遍全国,临近的产粮大户,皆玩起了待价而沽的把戏,现在有钱,都不一定买得到。
☆、第93章 大旱灾心很痛
正德三年十二月壬午,总督东南粮储都御史罗鉴奏:东南等地旱灾甚深,请折算银两,以省脚耗。户部言:停俸之。上从之。
……
“大人,城外有一户人家……”
城外三十里,有一户包姓人家,此家人中,当家之人远赴外省求学,多年未曾归来,只留妻儿侍奉年迈双亲。
如今碰上一场席卷东南的大旱,只留老弱妇孺,恐怕实难以存活。
这家人中,媳妇倒也是个贤德的良人,领得白米,只给年迈公婆煮汤喝,自己与宝童,只吃一些野菜草根,算是勉强度日。
可时间久了,野菜什么的也看不见了,草根也被挖没了,就是原本树木繁茂的村外树林,都被缺了吃食的流民拔下了树皮充饥。
只留下孤零零的树木与黄土作伴,也不知能否等来甘霖,否则枯死也不可避免。
村里的所有人都知道,江宁县太爷还在继续放粮,可从一天一次,变为三天,再到现在十天放一次,有心人都明白了这不是一个好兆头,也有人盘算着,是否逃往外乡避难,如同逃进江宁县境内的流民一样。
往北方走,包家儿媳也有此意,可看着年迈公婆,年幼孺子,只好绝了这个心思,路途遥远,舟车劳苦,恐怕难以坚持。
既已如此,谁也没有办法再去埋怨县太爷,他已经做的够多,就连德高望重的里正爷爷都说,苦了父母官了。
包家家中的米缸早就数不出一粒米,野菜也没得吃了。
十天,又一次变成了现在的十五天,别人家有男男去领,只可惜包家现在只有她还算是能够劳动,就算饿的脚底打晃,头也被布条狠狠的扎紧,似乎这样,才好不晕,她还是坚毅的走去了东西两座里仓。
好不容易走到粮仓,东仓的粮食已经放光,西仓的粮食也已经没有,包家儿媳悲从心底起,止不住的给村长里正磕头下跪,只说饿坏自身无有关系,饿坏了年迈公婆就无法面对丈夫。
苦苦哀求,跪倒在尘埃。
年老的里正眼睛很是昏黄,难掩心酸。
往日里就是一个贤良的媳妇,现在又是如此,只好叹息的悄悄给了她六个人的粮食,他们家的包郎是村里的骄傲,外出求学,也一家家的恳求照顾几分,是以,老里正就算在困难,也还是拿出了粮食给她。
下一个十五天,也不知能否熬的过去。
包家儿媳感激老前辈的厚恩,身背着灾粮回家,只可惜半路杀出来几个狠心的强盗,洒灰迷住了她的眼睛,抢走去了她的度命粮,情绪如何,自是不需细表。
百般无法的绝望之际,似乎寻死,才能够得以解脱。
只好说人不该死,天有救,一年迈乡民见她可怜,把自己的粮食分了一半给她,叫她回去奉爹娘。
包家儿媳哭都已经哭不出来,只能不住的磕头,口呼恩公。
乡民送她离去,也只能摇头不言,活了一辈子,碰上的荒年也不少,哪一次……又没有这样的情形,只能说尽力为之。
回转家来,白米煮汤,孝敬公婆,可怜的儿子,再也受不得饿了,见他娃娃乱哭,包家儿媳也只好给了他一小碗。
而她自身躲在了厨房,伴着呜咽的哭腔,吞咽粗糠。
公公婆婆,见不到儿媳,疑心起她的不良,以为她在厨房内吃些什么好东西,只可惜锅膛里搜出的是一瓢泥水,一碗粗糠……
一碗泥水,一瓢粗糠,看的公婆痛断了肝肠。
愧疚之心难以忍受,公婆说亲身儿子不如你,我们对不起贤良的媳妇,不该怀疑你。
说出了痛心话,包家儿媳阻止不及,年迈的公婆吞咽了粗糠,灌下了泥水,心中一气,又是一急,又是羞愧,这么久以来又是饥饿状态,二老瞬间就去了黄泉。
悲情不需细表,包家儿媳的心是痛的,可她流不出眼泪。
里正听了这情况,只能替她买回芦席五张,这是村里人能为她做的极限了。
三张包起公公,两张包起婆婆,席子短,人又长,想要不露头,就得露脚。
头上没有一碗倒头饭,脚底下没有一盏引路灯,脸上没有蒙面纸,袖子里没有一股香,腰里没有打腰布,身上又没有好衣服。
作为媳妇,她本当在前头捧孝杖,可后面又没人去哭丧,若在后面哭丧,前面又没有人去给公婆引路。
痛心之余,又十分想念多年未归的丈夫。
一共扒了七天,麻布兜土立起了坟堂。
待到安葬了公婆,包家儿媳却累死在了坟前,撇下了孩子见了公婆。
……
徐秀擦了擦湿润的眼睛,低声道:“我的心很痛。”
就是看惯了人间冷暖的老秀才,都不由叹了口气,许久才道:“人间惨剧。”
所有人都沉寂在这个故事之中,不发一言。
他们知道,像这样的情况,荒年成很多,更多的流民比包家还要惨上几分,可是同为灾民之间,恐怕没什么人会对他们报以更多的同情。
对他们自身来说,客死他乡,总不是一件好事,可是江宁县用尽了方法,也找不到他们来自何方的依据,一起逃难的人都沉默不语。
城外停满了尸体又恐爆发时疫,使得徐秀下令火焚后埋葬在城外一个不知名的山头,他亲自写了一篇悼祭的文稿。
眼看着天气越来越冷,老百姓的日子越来越难熬,徐秀就难以久坐,可是站起身来,又能够做些什么呢,该做的他都做了,他恨自己没有权力,没有做事的余地,眼下,却又无可奈何。
要供应全城,甚至全县的百姓吃食,常平仓那百万石的粮食根本不太现实实现敞开供应,就算之后又连续打击了几家囤积居奇的米面行,也同样是杯水车薪。
现在弄的这些商家明明有粮食,却不往江宁运,同样的,更多的大地主们一听江宁县上门,便集体哭嚎,真是让徐秀烦透了心。
满目苍凉,黄土满面,原本长江泽国,断流了一条条的小河,干枯了一座座水塘,死寂与飞沙,遮天蔽日,难以想象这是金陵古都附近的环境。
江宁县的公文从原先三日一封变成了一日一封送往南京。
不光江宁县,整个应天府辖县,甚至很多东南地的县城都急速的传递着公文,要求南京城支援,可南京城的人也有理由说的,北京早已经定下基调,为了保证漕运的正常,供给北京的田赋秋收正常,是以,你们继续忍耐吧,放任老百姓逃荒,也无不可。
这种说法自然惹得徐秀一阵大怒,连连上疏,寄给朝廷,甚至强硬的扣下了税收,他别无他法,要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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