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话封侯》第21章


周围又是阵阵嘘声与讥讽,一派风言风语中,到底还有人顾忌着曹钧的身份,说道:“咱们这么编排他不好吧,他毕竟还是个将军,万一事后查明与谋害皇嗣一案无关,等他出了天牢哥几位哪个能讨得了好?”
“别担心这个。”有人挥了挥手示意无妨,“我早就跟领头的公公打听过了,这逆犯曹钧行巫蛊之术谋害皇嗣证据确凿,只再等上几日刑部结了案,便可直接问斩。”
曹钧一直忍耐无声,任由他们闲言碎语几番侮辱也不予理睬,直到听了这话,他才猛地握紧手掌,出声道:“不是说要查清真相吗?为什么这么快就要定案?!”
数位狱卒停住话头,齐刷刷望了过来,然后大笑道:“人证物证俱在,还查什么查?曹将军……啊不,逆犯曹钧,你犯下这种滔天大罪还妄图蒙混过关、无罪释放吗?”
“我没有!”曹钧死死盯住面前众人,“我没有做过这些事!我是冤枉的!”
狱卒只当他满口放屁,嗤笑一声道:“这话,您还是留着跟阎王爷说吧。”
一连数日,曹钧都没有收到半丝消息,每日用过早晚水饭便只能带着刑牢监房内静待时间流逝。那些狱卒换过班后便会聚在一处喝酒吹嘘,时不时又将添油加醋的事情抖落出来,曹钧忍了又忍,只攥得拳头青筋暴起才勉强忍住心中怒意。
又过了几日,仿佛有人终于记起了他一般,来了几个身份尊贵的大人物。为首之人正是如今的国舅爷、曾经的南域霸主庆阳侯,他挥了挥手,一旁低头静候的狱卒便恭恭敬敬地离开。
庆阳侯面色沉稳不辨息怒,只静静望着他,两旁将士打开牢门,将狼狈的曹钧押至刑房。一上来便是火辣辣的鞭刑,刑具结实又绞着铜铁,一鞭下去便是血印,只抽得他遍体鳞伤血迹斑斑。曹钧到底是个北方硬汉子,受刑期间竟连一句惨叫都未曾有过,甚至还朝庆阳侯笑了一笑:
“庆阳侯爷,这是什么意思?”
庆阳侯并不答话,两旁行刑之人再度扬鞭,便打便叱问道:“说!你是不是叶丹同党!”
曹钧只当自己听错了,“什么?”
鞭子如雨般甩了下来,有几处旧伤再度被鞭尾抽开血肉,猛烈的痛楚顿时让他爆出了满脸的青筋。行刑之人又加大了力道,问道:“我问你是不是叶丹同党?!”
曹钧像是明白了这场突如其来的刑罚的根本缘由,他朝庆阳侯望去,然后道:“侯爷,这就是你今天要来的目的,对吗?”
庆阳侯闭了闭眼:“我也没办法,当初在南域时既然决定赌上一把,我便做好了一切准备。”他似乎叹了口气,“曹将军,看在我们曾经共同作战杀敌的往日情面上,我劝你还是乖乖认了吧,至少行刑前……”
“行刑?”曹钧骤然打断了他的话,几丝苦笑爬上嘴角,“也就是说我苦苦等待的沉冤昭雪,终究还是来不了了?”
庆阳侯并不答话,他沉默许久,方才开口道:“你认罪吧。”
曹钧顿时哈哈大笑,浑身伤处火辣生疼,却拦不住他愈发悲戚的笑声。终于,他止住了笑,然后抬头望着庆阳侯一字一顿道:“我——不——认——!”
庆阳侯再次叹了口气,随即向刑房外走去:“动手!”
曹钧整个人浑浑噩噩,只觉得四肢再无任何感觉,浑身轻飘,他仿佛再次来到了多年前的皇宫内城,见到了那个风雕玉琢的俊秀孩童,只是这一次不知为何,那人的脸由始至终都看不清楚。不多时,他又像是回到了雪空关,副将与众将笑着向他寒暄,他一一经过身边最终来到寂静院落门前。
轻轻推开门,白衣如雪的龙霄停下斟茶的手,朝他甜甜一笑,唤道:“将军……”
“将军……将军……将军!”
那声音层层回荡,到了后来就变得急切起来,曹钧面前景色骤然一片浑浊,只有那个浑身散发微微光亮的年轻人依旧清晰……终于,他猛地喘了口气,清醒过来。
一位狱卒见他苏醒,长长舒了一口气,不等曹钧开口便倒了碗茶水过来:“将军伤势太重又受了风寒,先喝口水定一定神。”曹钧这一苏醒,浑身上下所有刑罚的痛楚与喉咙的干涩便全部涌了过来,他勉强吞了几口,便喘了起来。
“你……”
“将军先别说话,好好休息。”狱卒服侍他睡好,起身锁了牢门然后去吩咐旁人抓药,看他身份似乎是个头目,前几日喝酒闲聊的几人纷纷噤若寒蝉站在一旁,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等了片刻才有人偷偷说上一句:“齐大人怎么这般看重那个逆犯?”
半晌之后,有人端着药碗送了过来,那位姓齐的大人又亲自服侍曹钧用药。
曹钧身上伤处时不时抽疼一下,他皱了皱眉,却连一句吃痛声都没说。齐大人等他用完了药,这才放心说道:“将军用完药再睡上一会儿,若是明日还有所不适,尽管差遣外面这群兔崽子去买药。”
“谢谢……”曹钧低声道。
他心知“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的道理,只是此时此刻,除了能说上一句感谢,便再无任何回报的法子。
齐大人笑了笑道:“将军客气了,六年前寒云被派去雪空关驻守时,遭遇戎狄突袭,是您挥剑救了寒云一命。您或许不记得了,可这份救命之恩我却始终铭记于心,时至今日未敢忘却。”曹钧原本还有些困意,听了这话忍不住睁开眼仔细看他,虽然觉得有些眼熟,但却记不清当年之事了。
齐寒云道:“将军救过的人多了去了,哪能一个个都记住?不过,我能救活将军也纯属侥幸,当时将军被拖出刑房时已经奄奄一息,多亏了您的那枚鳞片护住心口,不然我就是交托完差事飞来救人也来不及。”
他朝外面挥了挥手,那群狱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乖乖地撤走了。
齐寒云继续道:“我救将军虽然多半是为报当年救命之恩,可也有一些别的原因,算了……将军还是先睡上一觉吧,等将军醒后我再继续。”
曹钧反正已经睡意消散,便道:“无妨,你说吧。”
“既如此,那就再打扰将军片刻。”他做了呼吸,然后道,“我自幼父母双亡,亲人只有一位身在营中的表叔,是他与婶娘抚养我长大承认。陛下铲除宸妃叶丹……那群逆犯之日,我表叔奉命前去后宫擒敌,只是当晚他回来时便脸色异常,神情举止也与往日不同,我与婶娘几番询问可却只得了一个‘你们最好不知道’的回答。”
齐寒云眼底涌出几分哀伤:“后来未过数日,我表叔被一位蒙面人杀害,我与婶娘急忙报官,可官府只说这是叶丹余党肆虐杀人。婶娘不信,她私下与我说表叔那几日反常至极多有梦话,她听了几句没头没脑的话,只觉得我表叔是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消息所以被人灭口。”
“我听闻当时将军也在场……”他似乎有些激动,“将军,可否请您告诉我,我表叔究竟是知道了什么才被人灭口的吗?”
曹钧缓缓闭上眼,许久之后才道:“……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为什么?!”齐寒云不敢相信,“我婶娘日日以泪洗面,多次前往官府,可始终毫无所获。我被他们养大,早已将他们当作父母双亲,难道我不应该……”
“你确实不应该不知道!”曹钧冷冷打断道,“所有知道那个秘密的人都会死,懂了吗?”
齐寒云怔了怔,半晌才哑然出声:“所以将军你……”
曹钧不再出声。
齐寒云急促喘了好几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然后道:“我懂了,我会叮嘱婶娘从今往后闭口不谈,我也会彻底把今日的对话烂在肚子里。”
曹钧勉强一笑道:“这样最好,不知情便永远安全。”
他站起身来,“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了,将军刚刚用了药还是睡上一会儿静待药效,不然这满身的伤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痊愈。我先回家叮嘱婶娘,晚些时候再来看望将军。”
齐寒云走出几步,忽然像是记起什么似的,“对了,将军,先前我交接完差事匆忙赶来时曾在牢外见过您府中的寻彦,他说雪空关的诸位将士听闻将军入狱消息后便向京城赶来,您……您可有什么话要我转交出去?”
曹钧勉强坐起身来,被剜去指甲的十指随着动作溢出鲜血,可他却毫不在意,只急切道:“让他们不要过来,即刻回守雪空关,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来京城!”
“可是……”
“就说……”曹钧一字一顿道,“就说我曹钧求他们不要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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