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亦同舟》第20章


吴崇义正言辞说道:“仲将军殉国,当然壮勇,理应隆重祭祀。但我朝华英殿自建成以来,只入大功之臣,至于今日,不过十六人而已……恕臣直言,以仲将军之功,不足以入祀华英殿。臣不妨再把话说得明白些,仲将军人缘之好,口碑之佳更在其战功之上,如果因为军中将士同意他入祀华英殿的居多,就能享此殊荣,长此以往,岂不是助长结党之风,而轻略有功之臣吗?”
林允贞遇到这意外的反驳,根本没有准备,但是吴崇的话也有漏洞,他赶紧抓住这个话柄反击道:“吴大人说仲平结党,可吴大人自己不也是文党中人吗?”
吴崇正色道:“林将军说的是,我吴崇确实身在文党,可文党是明党,武祖朝时奉诏命建立,至今也由陛下钦定文党人选,名籍在册,举朝皆知,可谓无私无谋。但仲平不同,说句不敬之言,他有私结暗党的嫌疑。”吴崇这话显然暗有所指。
林允贞听完当然不肯罢休,既否认仲平结党,更要否认自己是出于私心才为仲平争鸣,两人你来我往,又争论不少,不再赘述,按下不表。
本章完
第26章 九五之尊() 
殿内吵得不可开交,殿外的肖南宇倒是听得一清二楚。由此他也记下了吴崇此人,他对仲平的感情是父子之情,与林允贞则算是知遇之恩,可吴崇在朝堂上如此发难,使得这两位于他有恩的高官一时都显狼狈,何况吴崇咄咄逼人,却也有许多不实之词,例如说林允贞与仲平暗结私党,这显系夸大其词,肖南宇又如何受得了恩公受这般厚诬,只听得这年轻的汉子热血上涌,愤恨不已。但现下,他自己也有一桩得罪人的差事要干,心里拿不定主意,左右为难。如此心情,真是五味杂陈,虽是面无表情站立在殿外,却早已心乱如麻。
殿上的皇帝倒是很喜欢看臣子们争吵,这位少年天子十分得意这种场面,既是不可开交,又被牢牢掌控,口衔天条,政由己出,人世间其他种种愉悦此刻都不及这朝堂上的争吵来得享受,普天下余外纷纷声乐现下皆弗如这朝堂上的争吵听着悦耳。
自即位起,这位天子就显示出了超越常人的政治手腕,一方面他重视老臣,没有清洗,甚至还略加擢拔,获得了许多昭帝朝重臣的认可,另一方面他也很注意培植亲信,比如自己居东宫时的文师傅王悟承、武师傅仲平,再加之他能顾大局,识大体,注重声誉,讲求名望,所以对朝局的把控非常得力。如果非要说他有什么缺陷的话,恐怕就是生来多疑的性格,他对自己所倚重的大臣几乎都不放心,而且倚重越深,怀疑越甚,但他坚持自己的用人原则,所谓“可用可疑”,即是:可用之才当然有可疑之处,如果毫不可疑,说明此人并无多少才华,也不必去用。故此,他在即位之初就以自己九五之尊,以种种手段,种种名义,把许多暗探派往这些朝廷重臣身边,他在内廷自己亲自设立了一个机构,可是该机构既没有名字,也没有办公地点,其中的所有暗探都直接向皇帝本人负责,对外他们当然有各种各样形形色色的身份,而在内廷,他们的编制和存在却只有皇帝本人了解,其一概用度开销都以内廷侍卫的名义走账,也只由皇帝亲批,一些猜到其中内情的内廷内监也都不敢多嘴,不敢多问。不过好在这位皇帝对阉人没有半点好感,只将其视作牛马一般的蠢物,所以一应朝廷情事,内监都决不允许染指分毫,这个暗探机构当中也绝无阉竖,这倒也避免了阉宦之祸。
话说回来,昭帝留下来的几位重臣,也各个都似人精一般,皇帝就是再英明睿智,毕竟年纪尚不足而立,对其权谋手段,即便这些老臣因为君臣之礼而无法拆解,也不可能看不明白其中就里,而这些人当中,最明白的就是先后两任丞相,田慎与王悟承,之前已然说过,皇帝在留亭送别致仕的田慎时,因其酷爱读书又眼神不济而送了两个书童给他,这在不久便被田慎识破,但因为田慎已身处江湖,远离庙堂,所以对自己是否被监视他并无所谓,故此也只有在葛昀特意前来看他的时候,看在多年共事的同僚面上才提点一二。而王悟承的经历则与其异曲同工,在被提拔为丞相之职,仪阁次辅之后,因为公务繁忙,公文书写往来频繁,结果有一次不小心在呈递的奏折里落了个墨点,皇帝当然宽恕了他的不恭,但却抓住这个机会,体现自己关怀老臣的一面,下诏“凡在朝二品以上文官日后不必亲研笔墨,着派宫中小吏代为誊书”,于是名正言顺地在每位文职高官的身边都安插了所谓的“刀笔小吏”。可是这样的手腕也不算十分高明,在皇帝老师王悟承眼中甚至有些班门弄斧,但为人臣者,雷霆雨露俱是天恩,岂有二言,而且这些重臣深深明白,皇帝并不希望自己的手段****裸地暴露在他人眼中,所以个个都装不知道,装若无其事,当然,本来这些臣子也就没有私谋,皇帝查与不查,看与不看,并无二致。
但是,王悟承却猜到了皇帝不可能只对文官集团实行监视控制,对武将肯定更有过之,所以在讨论第一封军报时,与皇帝暖阁答对过程中,出于急迫,他一语双关地表示“再等等”,他既想表达出让皇帝等等葛昀身边暗探的密报,又怕皇帝听懂这层意思而迁怒于他“窥测圣心”,真可谓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可他这位天子徒弟到底听出了师傅的言外之意,所以虽然接受了王悟承的建议,但在心里却有了芥蒂。不得不说,王悟承的忠直的确要付出一定代价,当然,以他当时心里的盘算,还是付得起这样的代价。
殿上,皇帝终于说话:“听说……”皇帝说话拖了长音,但声音洪亮,铿锵有力,朝臣们知道这是“闭嘴”的意思,林允贞与吴崇都不敢再说话,噤声而立,恭聆圣训。
“光州城守将杜桐也战死了?”皇帝对刚才的争论不置可否,索性谈起了另一个话题,这实际上就是否决了林允贞的提议,但也不支持吴崇的说法,为顾及这些比自己长十几岁,几十岁臣子们的颜面,所以干脆不提。
葛昀赶紧代表军方出来答话:“回禀陛下,杜桐以一万之兵守城五日,杀伤河罗军四万多人,直至全军覆没,他自己也自刎谢罪了。”
皇帝哀婉地说道:“他哪有什么罪可谢呢?尽职尽责,救国救家,要是这样的臣子都有罪,那天下就没有功臣了。”
殿下一片颂圣之声。
皇帝接着说道:“伯文,听说杜家还有个娃娃?”
吏部尚书刘伯文站出来讲道:“回陛下,杜家是有个幼子,今年不满三岁。”
华朝有规制,凡三品以上有独立带兵权的在外武将,其家眷全部都留在京中,以防生变,刘伯文该管吏部,对在朝官员的家庭情况当然一清二楚。
皇帝叹了口气,讲道:“朕弱冠之年丧父,已是悲不自胜,而今忠臣之后,不到三岁就没了父亲,岂不更悲?”
殿下站着的臣子们不知何意,都不作声。
皇帝于是问到:“他家那个娃娃叫什么名字?”
刘伯文:“回陛下,好像只有个乳名,叫灵儿。”
皇帝:“当爹的在外守边,来不及照看家里,做娘的操持内务,又不懂世事,这孩子要在人世间走一遭,总得有个名字吧。”
刘伯文听出了皇帝的意思,赶紧逢迎到:“臣斗胆,请陛下为忠臣之后取名,使其能立人世。”
皇帝点了点头,表示同意,然后说道:“朕看,他父亲战死在北边,他以后就不要去北边了,还是留在南方吧。南方多山,就叫他峻岭吧。”
朝臣们自然又是一片颂圣之声。
皇帝接着讲到:“朕昨日也喜得一子,等再长大些,把杜家那个小子接进宫里来,让他跟皇子一起读书习字,训练弓马,也算朕没有凉薄功臣之后。”
朝臣们这次有些人心里有想法了,毕竟取名和接进宫里,那可不能相提并论,杜桐之子就这样得此恩宠,自然让许多人有些不平,尤其那些仲平故旧,觉得陛下厚此薄彼,不过,这些人表面的颂圣仍然是有的。
本章完
第27章 南宇面圣() 
皇帝停顿了一下,讲到:“据报……仲平的仇有人给他报了,是这样吗?”皇帝把话题扯出去一会儿,等平息了刚才的议论,又把话题给说回来。
葛昀:“回禀陛下,确有此事。”
皇帝:“那把这位义士带上来吧,让朕也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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