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河别水去》第29章


古回目摇头笑道:“你娘还是当年的样子,净风风火火瞎闹事。小时候这叫讨人喜,长大了就是泼辣刁蛮不懂收敛,非良家妇女之习也。”
古今外哼了一声:“那你当年还瞎了眼娶她?”
古回目一巴掌招呼在古今外后脑勺上:“你小子,过节呢,嘴巴洗干净点!”
古今外龇牙咧嘴地摸摸头,叫道:“爹啊,你对我师兄也这么君子动手不动口吗?”
古回目:“对你我算好了,对谈更那小子,我直接上棍子伺候。”
古今外跳出一丈外:“你看这不就被你一棍子打下地牢里了吗!”
古回目:“放屁!那小子自己干的好事,关我这良心师父什么事?”
古今外又屁颠屁颠地凑上来:“不知这天寒地冻皆大欢喜的日子里,师兄一个人——”
古回目移开眼睛,转到天边放起的一朵红色烟花上:“没事,有人陪他呢。”
又转过头来,抓着古今外的后领,往曲入画得意洋洋的身影那边拖去:“别记挂那小子了,我们一家子好不容易凑齐了不用当阴沟里的老鼠,一起光明正大来街上溜达,画娘一个人出风头算什么?揪过来走百病去!”
灯树千光照,花焰七枝开;月影疑流水,春风含夜梅。
宝马雕车香满路,凤萧声动,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
有人彻夜欢歌,舫上醉步慢移,靥胜明画;有人独坐空房,指尖掸落灰,眉挑一宿愁。
京城地牢,铁栅栏外的守卫狱卒手里的长/枪都歪成了丝瓜,一个两个却望着远处的时明时灭的虚空走什么神儿,直到有个人的枪头砸到了盔帽上,发出“铮”的一声闷响,一干心猿意马的狱卒才猛地惊醒过来。
牢头清了清嗓子,怒吼道:“都发什么子午卯愣呢,打起精神来,立正!”
“哗啦”一声,全部站得笔挺笔挺的。远处夜空的烟花发出明快的欢呼,天边若依若现的亮光打在阴暗的牢房里,照得狱卒们满脸的风霜似乎在慢慢消融。
风霜化尽剩下的,却是无边的落寞。
忽然有一阵轻轻的脚步响起,狱卒们顿时将长/枪一架,封住了门口。
牢头眼见门前显露出一个黑衣男子的身形,立刻问道:“什么人?”
男子清越的声音响起在昏暗中:“里面的人的亲戚,元宵节,来探探亲。”
牢头疑道:“这团圆日子谁都跟一家子和乐去了,谁会管自家不见得人的败家子?不管什么时候,这里都不许进!”
男子用火折子点亮了一个灯笼,映出一张俊逸非凡的脸:“诸位大人不想过节吗?”
回应的是一片沉默。
男子在众人微微动容的脸上扫了一圈,将手里提着的一个大木盒放在灯光下:“这是灯市上的元宵,还热乎着。”说罢将盒柄放到牢头满布粗茧的手里。
牢头眼睛闪了闪,拎着木盒不吭声。
男子叹了一口气,手伸进怀里掏出了一个黑玉牌,放到灯光下。
牢头定睛一看,瞪大了眼睛,旋即鞠了一躬道:“恕小人失礼。多谢梅关主的厚礼。”
梅下澈温声软语道:“区区一点心意,不足以慰劳。”
牢头侧身道:“梅关主请进,请别耽搁太久了。”
梅下澈点点头,往幽暗的牢房里走了进去。
狱卒们立刻围了上来,小心翼翼地打开木盒盖子,一股白气冒了出来,萦绕在干冷的空气里。甜糯的味道唤醒了常年孤守此处的人的思念。
梅下澈打着灯笼弯弯绕绕地走过迂回的过道,径直到了最里头一间牢房前,手指扣了扣冰冷的铁栅栏。
里面有人闻声而醒。揉着被灯光晃出眼泪的眼睛,走到了栏边。
梅下澈低低唤道:“谈兄。”
谈更那张冻得青白的脸映在了灯下,看清来者,嘴角自然露出了一抹笑意:“是澈兄。”
梅下澈从随身带的物什里翻出一件羊绒棉袍,塞进栏缝里。谈更接过道:“多谢澈兄关心。”
梅下澈沉默了半晌,道:“今日是上元节,我来探探你。”
谈更惊讶道:“今日是上元节?”随即失笑道:“我真是‘狱中无日月,不知今夕何夕’了。”
梅下澈:“平日里怎么打发的?”
谈更将袍子裹在身上:“一般打坐吐纳,用稻草编几个小人排兵布阵,要不睡觉。。。。。。哎!”说出来自己都过意不去了。
梅下澈:“除了编小人之外,我一向都这么过的。”
谈更:“那真是太难捱了。我也就这么混了半年多,原本都将要疯了,现在却慢慢平静下来,能静心练内功了。但还是觉得不如在外头快活。”
两人又寒暄几句,梅下澈将一个油纸包拿了出来递给谈更:“谈兄,今日上元,还是要蹭蹭喜气的。我记得你不喜欢吃汤汤水水的东西,便给你捎了个俩干元宵,上面撒了芝麻粉,不知合不合你胃口。”
谈更接过那被捂得热乎的元宵,冻得苍白的手指轻轻触碰着那人的体温,鼻子里充盈着甜热的气息,只觉这暗无天日的日子,每天都清汤寡水,猛地塞这么个精致的食物给他,真是恍若隔世。
元宵携夹着灯市的烟火人气,弥散在陋室里。
谈更微微偏过头去,深深吸了一口气,不着痕迹地揩去眼角一点濡/湿,露出了一个如往日般爽朗的笑容:“多谢澈兄。”
一口咬下去,甜得发齁。黏连着牙龈,留下满口余香温热。
两人挨在一起坐了下来,隔着铁栅栏。梅下澈双膝屈起,手里握着灯杆,花灯竖在半空,照亮了一方黑暗。
等谈更细嚼慢咽完了两个元宵,牢头便在外面催促道:“梅关主,打紧的。”
梅下澈起身道:“剩下两年多我都来不了了,谈兄。关内有事要处理。”
谈更咽下快要溢出喉咙的苦水,笑道:“来日方长,我还是那句话,无为在歧路共沾巾。”
凝视着谈更豁达的笑容,那明澈的杏眼水光潋滟,薄唇微扬,灯光打下这张明俊的脸满面的柔和。梅下澈心里猛地一阵悸动,压抑了多日的感情如潮水般汹涌而来,在这离别之刻瞬间淹没了一切理智。
梅下澈顿了顿,似乎下了很大决心,道:“谈兄,过来。”
谈更闻言贴到了铁栏边。
吾心所向,伊人所在;吾心所失,伊人所离。
梅下澈俯下脸,在谈更的薄唇上印下浅浅一吻。一触如同贴上了温凉的软玉,顷刻心下一澈,涤荡红尘事,忘却昨日纷扰,笑罢仰天叹,携着这真心的牵挂,甩袖隐于山光月色中,不复出焉。
黑色的身影如灵魅一般消失在牢房的拐角,留下一盏明黄温暖的花灯,红木灯杆支在干冷的石灰地上,拖出一尾绵长的细影。
灯罩上印着一株未放的寒梅,旁以遒劲的小楷题字:
“月上梅梢头,人约三年后——我等你。”
《关河别水去》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哇,完结了,心里猛然一股感慨涌了上来。
后续有HE番外~~~~
…番外…
第28章 月楼醉(一)
有人眼睛一睁,拖着四肢去干干活、生个柴火、抱抱孩子,眼睛一闭,一天就过去了。如此反复,三年几乎是一晃眼的时间就消磨在这么“明日复明日”里了。
谈更的三年,简直分分秒秒都在数着墙边的蚂蚁过。说是“度日如年”一点也不夸张。
三年后,卸下一身重担满身舒爽的江湖浪子,总算重见天日了。
梅下澈闻讯自然是第一个赶来的,带着谈更那件橙色轻/薄外袍和一件干净的中衣。收拾妥当,两人便赶马下了江南,直奔月州第一楼去。
沿路上,谈更的眼睛不断四处乱瞟,看的也不是什么稀奇玩意,都是田边劳作的农夫、河边吱呀作响的老旧水车、路边挑着斗笠的商贩云云。
梅下澈见谈更自出狱来根本没正瞧看过他几眼,便微笑道:“谈兄,这路郊风光宜人,令人呼吸畅快心情愉悦,苍穹瓦蓝,有诗云‘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只可惜现下正值酷暑,地上别说黄叶,连片绿叶都没有,更别提什么‘秋色连波寒烟翠’的了。”
谈更回想起梅下澈心情不好便爱扯谈的毛病,于是也不接这个话头,敷衍道:“是呢。”
梅下澈:“。。。。。。莫非这些景色比我还吸引谈兄的目光吗?”
谈更:“诶,澈兄千万莫要误会,只是在那小小的囹圄里呆久了,没见过外面的光景,也不知这三年有什么变化不曾。”
梅下澈一把将谈更从旁边的马上拉了半边身子过来,俯下脸在他眉间落下绒羽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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