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夜》第218章

“徐浩呢？”又有人问出了这个名字。我猜的话，这个徐浩，肯定就是那个我们未救下的倒霉小子。女孩儿说完，就背靠在轿车上，一手按着额头，不再言语，更没有回答这句问话。幸好女孩儿聪明，没有听那个陈大哥的话。这个陈大哥肯定是想让女孩儿到他那一边，再乱枪打死我们全部。
这时，一阵密集的脚步声传来。我看到，铁门处涌现出好多人影。粗略一数就有十几个。他们跑下土坡，来到了门前的事发现场。
“怎么回事？”跑在最前的那个人，还没停下脚步，就喘着粗气问道。没人回答他，但他刚问完话的下一秒，就知道了发生什么了——两个人拿着枪对峙着，还能发生什么。
跟在他身后的人，见他停下后，也都跟着停下，并自觉围在他身后，不再向前一步。问话这人，身材较高，上身着休闲夹克，下身穿笔直西裤，皮鞋铮亮，发型打理完好。如果他没有戴着一副金属框眼镜，我会以为这是老年版的李工头。
但他与李工头又有些不同，怎么说呢，我的第一眼印象是，这人以前肯定是个当官的。因为他透出的那股气质，就是一股官场政治范儿。形容得贴切一点就是，如果说李工头曾给我带来过市委书记的印象，那么眼前这人，至少都应该是个省部级领导。
从铁门涌出的人越来越多，没一会儿坡面上就站满了人，他们看着有损伤的轿车，开始小声议论起来。我终于相信了那女孩儿的话，这里果然有“四五十个”。
但是举枪对峙的吴林禹和陈大哥，根本不为到来的人群所动。两人不让寸步，谁也不原意先放下枪。
站在人群最前、像是领导干部那人，明白发生了什么之后，就举起了手中的对讲机，转身问拿枪的那几个人：“你们说的就是这个？”
“嗯。”有人回答他说。
“那这是在整啥？”他看了一眼陈大哥，又看了一眼吴林禹，“这些人到底是过路的，还是来闹事的？”
“不是，”陈大哥身后那人答道，“陈秋帆说这些人是送她回来的。”
“送她回来？”像领导的那人看了一眼副驾驶座的我，又看向背对着她的女孩儿。
“叶局，你别信她的胡话。”怒目中的陈大哥开口了，“徐浩没跟她一块儿回来，车里面还有血。陈秋帆肯定是被他们逼的，才讲这些话来骗我们的。”
唉，我在心里骂了这个陈大哥一句。这人是真傻逼，还是神经绷得太过了，现在竟还编出了一个完整故事来？
“才他妈不是！”女孩儿转过身，竟然爆了句粗口，“你要我说几遍，说几遍？说几遍你那木鱼脑袋才肯相信？你是昨天晚上猪脑花吃多了吗？”
吼完，人群中竟然传出一阵笑声。陈大哥瞪圆了眼睛，没有想到女孩儿会当着众人的面，用粗暴的话语来否定他的猜想。
“徐浩呢，他不是跟你一起出去的吗？”像领导那人在笑声中，用平静的语气问那女孩儿。
“他回不来了。”女孩儿垂下眼神，喘着气说了一句。
人群一下子沉默了。
“回不来了？”像领导那人扶了扶眼镜，缓缓问道，“发生什么了？”
女孩儿沉下一口气，双眼闪着泪花，将事情的经过给围观的人群讲了一遍。我心里总算松了口气，这个见义勇为的故事一说完，这群人就该改换他们对咱的态度了。
“我穿的这件衣服，也是他们脱下来给我的。”女孩儿抹了一把眼泪，完成了讲述。热情周到的陈莉姗，不忘在后座里给她递上纸巾。
听完，像领导那人打量着我们，微微点头。但那个陈大哥，还是没有被这个故事所打动，依旧还举着枪。举这么久，他也不嫌累。
“好，事情清楚了，可以放下枪了。”领导以判决者的语气，对两人说。
“他先放还差不多。”陈大哥还是拗着那口气。
吴林禹笑了笑，对那领导说：“是你的人先拿枪，哪有我先放的理儿？”
“呵，”领导笑了笑，眼神看了一眼别处，“意思是你俩都玩上了，还上瘾了？”
“这样，我给你俩一个都不丢面子的办法。”领导叹了口气说，提议说，“我数到三，两人都放，这样总好了吧？”
举枪对峙的两人，没有作答。他俩还保持着两分钟前的样子，恨不得用眼神杀死对方。要是两个熟人对盯这么久，肯定会笑出来的。
”一。”领导开始数秒了。
“二。”人群保持沉默，将注意力集在两人身上。
“三。”数完，我转头看了看两人。遗憾的是，他们还是保持着姿势，举枪不动。
第一百八十七章叶局长（）　
三秒数完，见两人仍旧没有反应，那位领导表情一沉，撇下了嘴巴。
“把我的话当耳边风？”领导皱起眉头，看向陈大哥。从他的语气可以知道，领导有些生气了。
“不是……”陈大哥眨了几下眼睛，软着声音说。看来，这位领导的生气起了作用。
“我说放就放，哪来那么多事？”领导说着将手伸向枪管，想给他压下去。
陈大哥转头看向他，又想反驳几句。但领导说一不二，手臂发力，硬生生的将步枪往身下压去。那个陈大哥，也只好顺着领导的力道，放下了枪。他放下枪后，低声嘟囔了句什么，我没听清。
枪口不见，我和程佳华便放下枕着头的双手。有这么多人看着，我为了留住面子，向众人表达出“我不是被人强迫才抱头”的意思，便在放下手的同时，多加上了一个伸懒腰的动作。
可是，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不在我这里。陈大哥放下枪后，他们便将目光投向吴林禹。我们本就不是成心来找茬的，吴林禹见那陈大哥被领导劝住之后，咧嘴一笑，手臂放力，将步枪搁到了引擎盖上。
“都说了我们不是来找茬的。”吴林禹用目光扫视着众人。
被他们称作陈秋帆的女孩儿，不知为啥又哭了起来，她坐回车里，靠在陈莉姗的肩上。
“不哭了，不哭了，我们都送你到家了。”陈莉姗像一个妈妈在安慰女儿一样。
“好了，车里的人，”吴林禹转头看了一下轿车后座，“已经给你们送回来了，我们动作晚了点，两个人，死了一个。”
“带她回去，多做点心理工作。”吴林禹说着坐上了摩托车的皮垫上，摸出一只烟点燃，“还有就是，没事儿别乱放人出去搞春游。”
听完，人群又议论了起来。陈大哥看着吴林禹以一副高姿态抽着烟、训着话，心里极为不爽。他也摸出烟来，猛烟过肺，眼神怨念。
这过程之中，大门处又断断续续走来几人，有头发花白的老太婆，也有几个抓着铁门，眼里满是好奇的小屁孩儿。甚至，还有一个抱着婴儿的妇女。
“好了，”后座的陈莉姗对陈秋帆说，“你的朋友们都出来了，快回去吧，我们该走了。”
是啊，该回去了，我想象中的握手言谢、邀功受禄不仅都化为了泡影，而且还换来几杆威胁性命的步枪。这里的人虽然数量很多，但好像不太欢迎我们，还是回到铁路桥上，继续以前的生活吧。
这时，那个领导模样的人朝轿车走了过来。
几步坚实有力的步子后，他在副驾驶座的车门前，也就是我身旁停住。领导打量着我，然后微倾身子，背起双手，看着车里的我们说：“几位都是见义勇为的好人，我先口头表示对你们的感谢。”
我望着他脸上的法令纹，心说我还真没猜错，这等官方的语气，十有八九以前是在政府工作的人。
说完，他又捋起衣袖，看了一眼手表，接着道：“我看这样，现在正是吃饭的时候，不如你们先留下来吃完饭再议吧。”
“好啊。”车外的吴林禹立即答应了，看来这小子也一直惦记着吃上一顿香的。
那个陈大哥，听到对话，突然就面露不爽，丢下烟头，转身闯进人群，走向铁门。
我和程佳华对视了一眼，不知道该对车外的他回答什么好。只听程佳华开口说：“我看也行，我们刚好还没吃呢，一路开车过来也累了。”
他这番话，共用了三种不同的语调。这句话里，通过简短阐述主客观原因，再配合适度的语气，最后将“我们留下来吃饭是理所当然”的意思极为婉转的传达给了那领导。呀，看来程佳华的情商并不低啊。当然，也可能是我分析过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