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噩纪》第124章


前仆后继,无人回望身后的援军……尽管那希望渺然。
圣叶军的杀伤力毋庸置疑,可那些敌人更为疯狂,那种疯狂,几乎让他们坚定的信仰为之动摇。
为什么不退?为什么一定要继续进攻?那城下已经是一片地狱之景了,不是吗?
精灵们不理解,只有妖族自己知道,当他们用一种解脱而满足的目光倒在城墙下时,眼眸深处充斥着希望……那是故国的家门前。
“援军还没有来,我们现在撤退还来得及!王!”
“来不及了。”
这个十几岁的安静少年,咬着染血的布条,将手里的剑和手绑缚在一起,哑声道:“没有更好的机会了,这一次收不回西国,下次精灵祖陆会派来更为强大的支援,届时复国无期。”
“可白九婴没有来!她一定是想借此嬴氏旧部的实力!”
“她不是那样的人……就算是,她本分已尽了,还能怎么样?”
嬴螭一直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尽管眼睛模模糊糊的,脚步也有些踉跄,他心底仍然保持着绝对的清醒。
它就在眼前了,不应该后退,不是吗?
脚下的感觉很踏实,也很虚软,他知道那是属于同族的尸体,那之下有很多是敌军的……他想,他大概也是拥有了白婴攻打北都时的那种状态,至少这些号称无敌的圣叶军,就是被他亲手摧枯拉朽一样地毁灭了。
想想真疯狂,至少要有自己的老师那样顶尖的才华和控制力才能这么快毁灭一个不败的神话……那一刻,他做到了。
圣叶军被单单一支北原来的,年轻人指挥的军队打得血肉满地,余下些许残部不敢出城门,只能依靠弓箭手在城头拼死抵挡。
只是,城墙,怎么……那么高啊,那么多想回家的人在这里呢,它,怎么还是那么顽强啊。
西都的城墙薄而险,越是高处,越是薄,最高处仅容得下五人列队站立,而此刻,那城墙下的尸山,已经离最高处,那些尸体的重压全部压在城墙的险坡上……让精灵的弓箭手们甚至于产生了错觉,那薄薄的城墙,竟然有一些晃动……
然而事实也如此。
雪花飘进了弓箭手的眼底,他疑惑地后退了一下,手中的箭簇一个不稳向天空射去,就在他疑惑时,脚下一空,他看见城头上精灵的七叶圣旗轰然倾下……
城墙塌陷的那一刹那,嬴螭笑出了声。
十几年了,他终于可以回家了。
……
白婴只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场梦,梦里自己有着九个视角,喜怒哀乐、愚敏狂静,加上一个满脸仇恨的人格,九个人格来回撕扯拉锯,最后被一双手挨个梳理好,等到主体意识回归时,她甚至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怪物。
九头蛇?许德拉?还是什么的……
正如唐三明的预言后她的那场蝴蝶迷梦一样,无从解释。
随后是漫长的意识回拢,思想中的幻象一一归于黑暗,瞳仁找到了知觉,随后慢慢睁开眼。
“刚缝好针不久,别做大动作。”
是安琢的声音,白婴的触觉回归后,慢慢想起来自己是被一枪打中了,脊背上的疼痛不算难忍,但还是疼的,抿着干涸的嘴唇半撑起来。
“这是在哪儿?神殒之野怎么样了?西都战况呢?”
一听她刚醒就问战况,安琢用注射器抽取一个小玻璃瓶中液体的动作一顿,冷淡道:“这就是西都,你说呢?”
那就是打下了。
白婴微微松了口气,好在自己重伤后还有个战神镇场子,不然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我都晕了这么久了,你是怎么让他们不把你当可疑分子关起来的?还让他们同意你在我身上动刀子?”
“刷脸。”
也是,就这张和安铭九分九相像的脸,看一眼都能让禹都众妖族脑补出一个失散多年的亲兄弟的故事。
“有一件事,”安琢沉默了一下,坐在白婴面前,道:“你需要冷静一下。”
白婴一滞,只听见门外一阵骚动,一个痛恨至极的吼声从门外传来——
“以后再没人和你争权了,你满意了吧?啊!嬴氏在前线拼杀,你在哪里?你在那里!”
“白九婴!你出来啊!死了!都死光了!”
“白九婴!踩着螭儿的尸体拿回的西国,你安心吗?你安心吗!”
第一百零一章 梨花委地
西川妖族的葬礼,是在一个人死后,将他的骨灰埋在附近山上最古老的梨花树树根下面,人们相信,来年雪消花绽的时候,逝者的意志会附在花瓣上被山风送入故土的人家。
“你后悔把他们带出来吗?”
“……有那么一瞬间,我想把自己的头砍下来。”
白婴坐在树下面,眼神空空地望着头顶上的枯枝,任雪花落了满襟,也好像不知冷热一样,声音异常冷静。
“你说,为什么这些傻孩子总是不愿意等一等呢?别那么有志气,别那么倔强,有什么不好?”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谁不是在为圆满的结局跑?命都没了……他的信仰,值吗?”
“想哭就哭,别说了。”
“说到底,他还是不相信我,不相信就算局面再恶化,我也能帮他收复故乡。”
“别说了。”
“我骗他出来的时候,说的那么好听,说的……好像自己像个救世主似的,有什么用……有什么用……”
这条路太难了,永远都有人在牺牲,他不会是最后一个。
不单单是为了嬴螭的死,安琢能清楚地感觉得到白婴的恐惧和茫然,半蹲下来淡淡道:“这里始终是潘多拉,更多的人愿意把命交在你手里,而不是单单去看利益得失。”
白婴眼神空茫地望着他,哑声道:“我害怕。”
“它只是一场长梦,不管这里的结局怎么样,你也总是会醒的。”
既然噩梦总是会醒的,为什么不拼命把这里的结局写得完美一些呢?
白婴把眼睛埋在手心里,半晌,咽下满怀涩然,说道:“是不是你们这些人,都习惯了这些?一定要把牺牲看得很淡?”
“很多时候你没有多余的选择,甚至要亲手计算好牺牲的顺序。”
“我也是?”
“不,反之,我们都在你的牺牲计算范围内。”
白婴就着他伸过来的手站起来:“你对自己真狠。”
“彼此彼此。”
白婴脸色苍白地扯出个笑,回过头拍了拍老梨树的树干,雪花簌簌地在手背上落了薄薄一层。
“我走了,傻孩子,你就在这里睁大了眼睛好好看着,看着老师怎么把那些敌人从你的家里赶走。老师向你承诺,从这一刻起,我生前死后,你再不会流离失所,再不会孤苦无依……”
……
战后的城池白婴不是没有见过,只是没有见过反抗得这么激烈的。
三路大军镇压,城中四处可见被雪掩盖的尸体,有的是精灵的军士,有的是平民……他们和逐利的矮人不同,不会轻易屈服于城池易主这个事实。
“王,这是伤亡的细目……还有一些待查,精灵平民反抗激烈,有很多成年平民不是出逃就是隐藏在城中不知道的地方。”
走在西都的中央大道上,左右的巡防妖族士兵大多都认得这个喜欢战前战后四处巡视的统帅,一一过来见礼,眼里虽有悲戚,更多的却是对战胜者的狂热崇敬。
“青壮出逃?他们难道就不管自己家中的妻小吗?”
“这……他们的教义认为,成为俘虏是对众神的不忠,如果自杀殉神,死后就能被众神接往天堂。”
那参将说话的时候,很小心地看着白婴的脸色,比之以往,这参将的眼神里多出一丝隐约的敬畏。
白婴看着周围的巡防卫不停地押解着一批批眼神狠戾的精灵民众,沉思了片刻,道:“精灵的西教教派分为七叶派和圣典派,前者归属于王室统领,教条信仰较松,有三分之二的民众属于这一派,他们也信教,但不参与活人祭典之类的活动。这一派可以争取教化一下,至于那些顽固的圣典派,对他们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怎么出气怎么办。”
“是。”
那参将领了令后走出几步,又顿了顿,不由得看了一眼白婴的后背,一抬眼对上她身侧那个面容肖似安储王的男人的冷眼,不由得心神一凛。
嬴氏拼命攻破西都,这才有了如今的战果,但与此同时,他们的储王牺牲,代表着嬴氏已经不得不出局了,本来安氏上台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突然横空又杀出来个和安铭面容如此肖似的人……而安氏那边竟然毫无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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