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公罪》第208章


然而恰在此时,密舱中忽地因底部透入的火光而有了一丝反光,这让裴钧突然留意到——在他对面被姜煊紧紧捏住嘴巴的狗,似乎不安地轻轻动了动,下一刻,狗嘴边竟溢出了一线垂涎,瞬间从姜煊的指缝间滑落在密舱地板上,并且在裴钧反应过来之前,这涎水已从地板的缝隙间滑落去了底舱——
一颗水珠从张三前方的天花板上滴下来,正巧砸落在他皂色绣纹的靴头边,在这寂静的船舱中发出了细微却清晰可闻的声响:
“啪嗒!”
张三步子一顿,垂眸看着那一片滴落的水渍,眉宇陡然锁起。倏地,他拿过一旁木箱上的油灯,高举起来,目光缓慢而紧张地想头顶望去。
油灯的光晕一时从木板间的缝隙渗入,照入裴钧的眼底。
裴钧下意识抬手遮眼。
张三的双瞳猛地一缩,执灯的手微抖——在这摇晃的光线中,他看见了头顶木缝间那一道晃动的影子。
一时间他心跳如鼓。
这无声的一瞬直如千年万年,直到船舷外传来张和的声音唤他:“见一,如何?”
张三目色一颤,回过神来,听言却并未移开看向密舱的目光。
片刻后,他深吸口气,艰难地将手中油灯放回原处,待匆匆回头走出了底舱、回到石岸上,才将腔中浊气吐出来,对张和道:
“此船经检无恙,放行吧。”
此时此刻,一批乔装打扮的人马正在京城以北的密林中驻扎,为首者身长貌伟、粗膀熊腰,正是在传言、官报中早已死透的蔡沨。
蔡沨拉下面上的蒙面罩,信步从安营扎寨的人马间经行而过,仰起头,放眼望向京城方向,粗声粗气地四下指点着,招来个护卫道:“去,看看斥候回来了没有!”
护卫即刻听令:“是,蔡都督。”说罢小跑着去了。
不一会儿,两个斥候随同这护卫策马赶来,直行到蔡沨跟前匆匆下马,跪地奉上一枚竹筒道:“禀报都督,咱们埋伏在城南官道的人马截获了一封密信,拷问信差得知,此信是要送往南地晋王军中的。”
蔡沨听言,眉目一动,即刻接过来展开一看,只见竹筒中的纸笺上写着一行瘦劲却仓促的字迹:
“蔡沨未亡,正携千军向京城而来;挟持之事败露,张岭威逼,京中不可久留。吾已如昔日所约,出京暂避,君得此信,速往宁城相会。裴钧字。”
蔡沨读完这信笺,眯起双眼道:“这字儿确是裴钧所书,看来他果真是与晋王结了盟,眼下已经逃出京城了……”
说着,他阴狠的目色微微转动,谑笑一声:“本都督与蔡家一众沦落到如此田地,全拜裴大人照拂,今日既是有缘,便也合该帮裴大人把信送到才是。”
他抬手将方才的护卫招上前来道:“你,即刻将这密信快马加鞭、原封不动地送去晋王手中。”说罢又招来身后的副将道:“而你,等三字营人马集结好了,便领他们前往宁城驻扎,务必要赶在姜越与裴钧相会之时奇袭而上,把姜越和裴钧的项上人头都带回来给我!”
副将与护卫即刻领命:“是,都督!”
“还有……”蔡沨看向他们,接着道,“你们给我把裴钧挟天子、毁朝纲的恶行昭告天下,他日姜越一旦落网,也必要告诉他——他是被裴钧害的,是裴钧为了跟我换一家性命才送信出卖了他!我要让裴钧从此臭名昭著、人神共愤,我要让裴钧人人喊打,人人叫杀!”
与此同时的京中皇城里,姜湛在中庆殿内饮药无用,短暂遏制后再度毒发,在睡榻中偏头吐出一口黑血。
恰逢张岭折回宫中复命,一见胡黎手中碗里的血,不禁眉头暗锁,额角也渗出了细汗——
张氏一族历代辅佐皇室君主,到了他这一代,就算是中兴无望,也万万不能让皇帝死于奸臣剧毒之上!
胡黎抖着手将瓷碗递给了一旁小太监,不露声色地打听了一番宫外境状。一听见裴钧已然逃窜、尚未抓获,他不禁暗自松了口气,又强打起精神问张岭道:“张大人,眼下皇上可如何是好呀?”
张岭招来皇城司人马,令其即刻出动武艺高强之人出京追捕裴钧一行、寻回解药,此时却闻禁军之中却有人报来,说城北瞭望塔上望见了烽火,似有城镇起了战事,而京城北关之外也发现了大批兵马正在集结。
“兵马?”张岭眉心一蹙,“朝中从未有过北关集结的军令,集结者几许人?”
禁军侍卫紧张道:“城、城防粗略估算,集结人马,恐有过万之多……”
“什么?过万?”张岭大惊,“无诏调兵乃是叛乱!叛军如此庞大,究竟是何人带领?”
侍卫大呼不知,张岭便勒令其传令清查谁是那叛军首领,并即刻从御书房中借姜湛印信盖章下诏,紧急调派禁军拱卫京师、皇城,并急招东西驻军即刻回京救援。
里间的姜湛听着张岭与那侍卫的话语,此刻已痛得生不如死、满目金星,却恍惚地看见了张岭映在屏风上忙碌的影子。
他没有听见任何一句征求他意见的话语。四下的众人只是忙碌着,忙着为他端汤送药,或只是忙着装作繁忙,无一人在意他真正的痛苦。
他绝望地看着头顶床梁上盘踞的金龙,在无尽的苦痛中心想:这辈子他竟是要死在裴钧手里了么……
第126章 其罪七十九 · 叛逃
姜湛的痛苦一直持续到夜里。经太医数度针砭,他总算在又一副无济于事的汤药下肚后,抽搐着再次吐出一口污血,兀地昏厥了过去。
他周身的气力皆被抽离,梦境中有白脸的鬼魅与黑色的人影游离冲撞,好似狂风般将他向前刮去,直把他送过一条湍急幽冷的暗河,来到一扇高达百尺的铜钉石门前。
石门上符咒遍布,两旁石座上屹立凶兽,一见他至,皆张开尖牙利口,发狂咆哮,引石门应声而开,吐出阵狂风将他向内吸去——
姜湛一脚踏空从梦中惊醒,沙哑的嗓音透过被冷汗濡湿的被褥,惊醒了一旁陪榻的胡黎。
胡黎连忙抹了把脸直起身扶他:“皇上可还疼着?”
姜湛正要开口传太医,此时一动,却发觉身上竟半分疼痛也没有了。
他一愣,抬手四下捏掐周身,只觉浑身除却酸软无力外,果真丝毫不再有痛感。
“朕……不疼了?”他低下头,发青的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惨白的双手,眉心一抖,在劫后余生的此时亦哭亦笑,“快,快传太医来!”
中庆殿的宫门一层层打开,王太医背着药箱匆匆赶入,颤着手替姜湛把脉问诊,片刻后,与另两名同来问诊的太医相视一眼,皆是大松口气,拭汗回禀道:“皇上龙体已无大碍,真乃洪福齐天,万民之幸!臣等即刻为皇上开些调理药物,不出几日——”
“那毒呢?”姜湛扶着床沿打断他,“朕体内的毒是解了,还是暂缓?”
“这个……”领头的王太医伏地叩首下去,脊背发抖。此时重压之下,他不得不说出自己的猜想:“回禀皇上,臣昨日查验皇上口舌时曾见黄苔,并伴有香气,当时只道是毒中所混之草木,可今日见皇上病痛全无……这令臣不禁细想,那黄苔,实则极可能是曼陀罗花泥。”
“曼陀罗?”姜湛细眉皱起,“此物何用?”
王太医道:“曼陀罗花自南海传入,历来有除解病痛、致人昏幻之效。皇上曾说,裴钧所给的解药面有黄纹,暗含幽香,臣便猜测……那实则是曼陀罗花泥所制,而解药里同这花泥混为一处的,却仍是之前的毒。皇上服毒后发作,吃下裴钧这‘解药’,确然会因‘解药’上有曼陀罗而失却痛觉,可待数时辰后,曼陀罗药效过去,皇上却会再度因那药丸中的毒而感到剧痛,而这时再次服下‘解药’,不仅是再度麻痹了痛觉,亦是服下了另一次的毒……循环往复,这便是此毒半日一‘复发’之原理。”
姜湛越听面色越青,听到最后,已气到牙关发颤:“你的意思是说……如若朕不吃裴钧那‘解药’,甘于受苦,那这毒物发作久了便会自然消散——一如今日般安然无恙;可如若朕急于求解、迫于活命,那就反倒中了裴钧的奸计……自讨苦吃?”
诸太医根本不敢搭腔。此举在姜湛眼中无疑是众人在默认他的愚蠢,这终于叫他
气得一把打砸了榻边方桌上的药茶,愤恨地嘶哑道:“裴钧这奸贼!竟敢如此嘲弄朕的性命!给朕宣张岭进宫,朕要发天下之令追捕裴钧,将他千刀万剐!”
一片鸦雀无声中,唯有胡黎斗起胆子道:“皇……皇上,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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