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公罪》第217章


是故,裴钧和诸护卫便只得一趟趟地换着村镇跑,每一次只买回一小袋粮食或种子,可这根本是杯水车薪。
恰在众人大为头疼之时,梅林玉忽而失踪了。
第一个发现这事儿的人是裴妍,她急得要亲自拉马出山去找,被裴钧好歹拦下了,带上了人四下搜山,却不料梅林玉当晚又回来了。
众人皆问他去了何处,他无声作答,急得无法,终于是回到屋里关上了门,一个人无声地痛哭了一场。
裴钧同梅林玉相识至今约十三四年,哪怕小时候见梅林玉被他老爹打得狠了,也从没听过他这么哭,可今时今日,他方知梅林玉不止心性似孩子,就连当真哭起来,也似个无助的孩子。
物资即将耗尽的危难压在山中每个人头上,不止粮食不够了,盐也不够。
在省吃俭用、寡汤淡水地过了十天半月之后,裴钧心中无尽的担忧与山中的郁郁终让他催生出一个疯狂的想法。
当天夜里他便将赵谷青拉入木屋,快天亮时又将钱海清提拎起来,三人一直商讨至正午时分才一同顶着眼下乌青出来了,连饭都不急着吃上一口,便召集来护卫之中身手最好的四十人,各自贴上大胡子、扮作土匪,说要去占了几十里外的一块盐田。
这盐田,便是当初钱海清和张三前去查案的那片盐田。自那时被清缴一番后,京中乱了,李偲起义,官府自顾不暇,这盐田便还未有专人作管,而它又距茶山不远,若是占下此田,往后便不愁盐用,就算局势再乱,有了盐,也不怕换不着粮食。
众人很快便趁夜色上路,行路一日夜至东南海口附近,稍作休整,钱海清同众人讲好道路,众护卫便拿起武器,在日出前的黑暗中,无声潜行至盐田四边,预备先行查探一番。
裴钧本以为此时占据盐田的定是乌合之众,他们只要稍加智取,之后定能满载而归。岂知众人刚一靠近盐田的外围,护卫之中最当先的几人便闷叫一声,大呼:“有诈!”其后人马遂赶紧护卫裴钧后退,接着只听“嗖嗖”几声,月光下,几片银刃以极快的速度从他们面门飞过,“铛铛”钉在周遭枯树上,霎时已深嵌其中。
“该死,有陷阱,快撤!”裴钧一声令下,快步上前拉动当先受困的护卫,却见他们脚踝已被地里钉死的铁扎困住,一时半会儿根本脱身不得。
正当他拼命想要救人之际,只听一声啸响,身后传来一阵劲风。他下意识握紧银枪回身一挡,“铮”的一声,银枪撞上的剑刃宛如雷霆,震得他虎口发麻、几欲开裂。
——好大的手力!
裴钧心下暗惊,抬眼看去,只见夜色之下,一个蒙面黑衣人正握着被他格挡的剑,此时一击不成,眉目顿厉,提起手便再度劈来。
裴钧慌忙以枪杵地,翻身退让,可那黑衣人见他身法快,却执着长剑飞快地向他足下刺去——裴钧落左脚,他便刺左脚,落右脚他便刺右脚,一剑剑刺得飞快而精准,再快一丝一毫,裴钧便有失去双足之险。
裴钧虽少时习武,却终究不是行伍出身,此时跳脚跳出一身冷汗来,身子一偏、躲闪不过,霎时叫那人戳中了腰间。
黑衣人的剑锋穿透裴钧衣衫、划破他腰际,裴钧身上吃痛,手中银枪掉落开去,整个人也狠狠摔在地上,眼看那黑衣人举剑便往他胸口扎来,他只来得及闭起双眼,心觉此刻定当归西——
然而片刻过去,意料之中的痛楚却并未来临。
头顶传来那黑衣人冷峻嘶哑的声音:“你怎会有此物?”
裴钧一愣,慢慢开眼,只见那黑衣人正执剑直指他胸膛正中,而他衣衫被划破、前襟大开,胸前挂着的那枚从宁城捡来的姜越的香囊,此刻正毫无阻挡地暴露在黑衣人的剑锋之下。
裴钧瞳孔微缩,趁黑衣人不察,握住那香囊翻身一滚,抓起地上银枪就跑。
此时周遭盐田里已布满闻声赶来的黑衣人,与裴钧带来的护卫斗得难舍难分。他身后的黑衣人很快追上来捉住他后领,将他疾跑的身势拉得一止,足下迅速向前一铲,叫裴钧脚踝发麻、周身失衡,登时被卡住脖子,向地面倒去。
他反手想要抵抗,挣扎中却只拉下了黑衣人蒙面的黑纱。
月色之下,黑纱飘落,只见那黑衣人眉似鸦羽、目如悬星,此时居高临下,一身透出赫赫威压,宛如掌人生死的地君。
在看见这人面貌的一瞬,裴钧生生愣住,全身不由自主地震颤起来,失声唤道:
“姜越?!”
第133章 其罪八十六 · 联袂
姜越正要下手掐住他脖子,听闻他出声,整个人都顿在原地,双眸难以置信地一颤:
“裴钧?”
裴钧连忙扒下粘在脸上的大胡子,拾袖擦了把糊在额头的泥巴:“是我,姜越,是我!”
姜越见果真是他,手中宝剑落地,浑身猛地一震:“裴钧,你没死?”
裴钧一把将他搂入怀中,无比激动地死死抱住:“我没事,我没事……我这不好好的么?”说着又将他推离一些,珍重地端详,抖着嗓子问:“你呢?你怎样?可受伤没有?”
“我……”姜越一瞬凝噎,拼命忍住眼底的酸涩,定定望向裴钧道,“我在宁城被蔡沨的人马伏击,李偲叛逃、带走粮草,全军大乱,几乎覆灭……我带着一百多人撤离出来,曾往北找你……却只在江边找到撞毁的破船,便以为你已在江中遇险——”
“我没有,你看……我没事。”裴钧强忍泪意,捉起他手指放在自己脸颊上,捧着姜越的脸庞道,“我也一直……一直都在找你,今日终于找到了……”
他顿时命令周遭所有护卫道:“停手!都停手!大家都是自己人!别打了!”
姜越一听他这句,方想起身旁还有人,连忙放开裴钧,抬起手抹脸。
周遭的护卫听令,迟疑地停了手。黑衣人等还怕裴钧使诈,不免狐疑地回头看向自家主子,却见姜越已放下武器、坐在地上,对众人做出了停战的手势:
“诸位,别打了。这位便是裴钧裴大人,咱们找到他了。”
众黑衣人顿时了然,皆抱拳向裴钧一拜。
裴钧向他们点过头,扶着姜越一同站起身,给姜越拍了拍身上的泥渣道:“既然你们已占得此处,我们也不必再忙活。这一路上发生的事情太多,你随我走吧,我路上再一一告诉你。”
“去哪儿?”姜越问。
裴钧道:“还记得你买下的茶山么?赵先生已安置好我们从京中带出的人马,眼下虽欠缺物资,可好歹是个周全的栖身之处。”
说着他从地上捡起了姜越的剑,反手回入姜越腰间的剑鞘,终于展露出了数月以来的第一缕笑,拉起姜越的手道:“走吧,我早替你备好住处了。”

京城,禁宫之中,深夜已至。
姜湛与姜煊一高一矮两个人影,一前一后悄悄来到御花园,蹲在墙角,见前方侍卫巡逻开去,才又匍匐到一处院落外的游廊里。
“就是这儿。”姜湛用最小的声音说道,“咱们等了数月,在宫里演练了上百回,好容易等到蔡沨掉以轻心。这大约是我们逃出去的唯一机会,你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姜煊额上渗出紧张的细汗,看了看姜湛脸上的各处淤青,乖巧地点点头:“煊儿听皇叔的。”
“乖,真乖。”姜湛松开他的手在颤抖,敷衍地摸了摸他后脑,又嘱咐道,“记住,一旦我引开侍卫,你便从后门进去,走到院中右手第三棵树下,挖出个小包裹,拿到了就赶紧出来,清楚没?”
姜煊怯怯点头:“清楚了。可是皇叔,为什么不让胡公公来?我……我还是怕。”
姜湛不耐烦地摸摸他脸,转过头去观察四周:“胡黎此人是墙头之草,危难关头绝不可信。若不是因为他,我不可能那般轻易便被裴钧挟持,如今更不会……”
他没有再说下去,姜煊也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此时还要再问,姜湛却嫌他啰嗦,催他赶紧准备好。
过了一会儿,又一队护卫从不远处走来。姜湛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绪,回头与姜煊对视一眼,便起身走出阴暗。
侧旁的院落中传来蔡沨与女人彻夜玩乐的声音。姜湛听见那当初成为她皇妃的哈灵族王女正在里面巧笑倩兮、阿谀奉承,内心只觉一片冰冷,此时回眼见廊中姜煊已消失在暗影里,他暗自冷静,捏紧了双拳,又鼓起勇气向正门走去。
“皇上有令,任何人不准入内!”门口的侍卫拦住他。
姜湛瞥他一眼,倨傲道:“这是朕的皇宫,朕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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