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上青云》第36章

他还在期待些什么呢？陆靖识默默在心中想着。他收回了眼中的期冀与恳求，对自己刚刚流露出的脆弱万分不齿。陆靖识迎上父王心疼却又无奈的眼神，告辞退下了。
从此以后陆靖识对凯旋而归彻底丧失了期待，甚至隐隐有些痛恨。可这样的场景却还要一次次的上演，如胶似漆的父王和母妃，木头人一般的自己。哦，对了，还有那个丧失了好奇心的小太监。
王府就这么大，陆靖识后来见过那个小太监许多次。有时他是跪地请安，有时他在低头洒扫，有时他一个人发呆，有时他又在与他人谈笑。陆靖识渐渐看清了他的侧脸，他的眉眼，他的全貌，他独处时的落寞与萧瑟和谈笑时的灵动与跳脱。陆靖识渐渐长大，也看着那人变得越来越灵秀。可惜了是个太监，陆靖识在心中暗自惋惜着。
造化不只是弄人，有时也在助人。陆靖识听到刘公公为自己挑的贴身内侍是个叫王平的小太监时，眼前便立刻浮现出那双不知是有情还是无情的桃花眼。
“知道了。”他状似随意的应了一声，心中却不知为何有些忐忑。有些好东西只能远观，近看就厌恶了也说不准。
像是要应了陆靖识这句话似的，王平远看着有几分灵气，可到了自己身边却木讷的很。他平时只会低着个头，刘公公吩咐了便做，不吩咐便如一只呆头鹅一般立在一边，看的陆靖识心中憋闷的紧。可若是他同别的奴才一般谄媚，那自己就不只是憋闷了吧。陆靖识这样想着，竟觉得心中宽慰了些。
陆靖识不想用绣花枕头来形容这个小太监，因为若是这样做了就等于是在打自己的脸。这人胸中要是能装点文韬和武略的话，那就不算白瞎这幅金玉其外的好皮相了。陆靖识这样想着，也这样做了。他本着一颗有教无类的大爱之心，开始了对绣花枕头的改造。绣花枕头进步神速，陆靖识很是得意。可惜直到几个月后，他才再次发现自己的眼神有多不济，错的有多离谱。
“我现在一想起你当时唬得我团团转，我就气不打一处来。”陆靖识满脸羞恼。
太子陆佑骁已经五岁了，也到了该请老师的年纪。林居安正与陆靖识商量该选哪位大儒来教导太子，却不想陆靖识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你这是从何说起？”林居安被他说的一愣。
“我当初跟个傻子似的，还想着教你读书写字，谁知道……”陆靖识瞥了林居安一眼，恨恨道。
林居安哭笑不得：“我也不是故意要骗你的，那不是有苦衷嘛。”
陆靖识却依然不为所动。
陆靖识今日颇有些无理取闹，弄得林居安也着实有些苦恼。他苦思冥想了半天，忽然间福至心灵。林居安走到陆靖识身后揽住他的腰，笑道：“见微计较的不是以前的事吧，你莫不是在恼我今日害你晚了早朝？”
陆靖识的脸突然胀的通红，他一把打掉林居安的手，怒声道：“你还好意思提早晨的事！下次若是再敢折腾到那么晚，你就……”他一时也想不到什么好的惩罚措施，只能卡在了那里。
林居安从善如流道：“微臣再也不敢了！为了杜绝这样的事再次发生，不如我们今日早些歇息？”他说着突然拦腰抄起了陆靖识，朝着宽大的龙床走去，身后大显世家名儒的册子散落了一地。
☆、番外（完）
淅沥沥的小雨下了一夜，天色将明时才渐渐住了。本该到了日出的时间，天色却还是阴沉沉的，不过路上的行人倒是渐渐多了起来。两骑快马在青石板路上飞踏而过，溅起些微水花，紧接着便出了刚打开不久的城门，一路朝南行去。
两匹快马一白一黑，马上的人也是一白一黑。穿黑袍的跑在前面，身后背着一个布包裹，正是今日休沐的林居安，而后面一袭白衣的则是忙里偷闲的陆靖识。他二人一路向南走了二十多里，路上的行人逐渐稀少，直至人烟全无，他们才终于来到一处郁郁葱葱的山坡前。林居安跑在前面的马渐渐慢了下来，他朝四周扫视了一番，才终于在一片树林前找到了一个半人来高的小山包。
“确定是这里吗？”陆靖识见林居安慢了下来，也勒住了马问道。
“邱大人说是在城南二十里外的山坡前，旁边还有一片树林。全都对的上，应该是此地没有错了。”林居安跳下马来，牵着马来到几十颗合抱的大树前。陆靖识也翻身下马，他二人将马拴在树上，然后便朝着那个小山包走去。
山包光秃秃的，寸草不生，上面压着的石头提醒来人这是一座旧坟。
林居安本以为自己的父母已经尸骨无存，便想着回一趟鹭江府为父母立一座衣冠冢。后来才知道邱同存偷偷命人为他们收了尸，葬在了南都城外。不过二牛哥的身份太扎眼，邱同存不敢收尸，现在只能尸骨无存了。为了掩人耳目，林氏夫妇的坟前并没有立碑。不过邱同存每年都会过来祭扫，是以这座坟茔虽然寒酸，却并没有杂草蔓延。
林居安走到坟前跪下，把包袱中的祭品一一取出，在坟前摆放好，然后又取出三炷香点燃插在坟前。陆靖识静静的站在一边，看着他。
“爹，娘，居安来看你们了。”林居安只说了这一句话，便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陆靖识看着林居安通红的眼圈，轻拍他的肩道：“预之，别难过，你能亲自来祭扫已经是难得的幸事了。”
林居安点点头，深吸一口气，接着道：“儿子当年离开南都的时候，从来不敢奢望还能有今日。现在的这一番际遇，相信您二老在天上也看得到，不知我有没有让您们失望。您二老入土为安十年了，我做主就不迁回鹭江老家了，还请别怪罪儿子。今后我就要长居南都了，往后再来看您们也方便许多。邱世伯对我和整个林家都有大恩，居安今生来世定会好好报答他老人家的。”他说到这里顿了顿，抬头看了身边的陆靖识一眼。他二人相视一笑，林居安又低下头道：
“儿子活了这二十年，自问无愧于天地，唯有一件事注定要辜负您二老的期望和邱世伯的苦心了。林家三代单传，到了居安这里恐怕就不能了，居安对不起林家的列祖列宗。我不求您能谅解，只盼着来世再为您二老尽孝了。”林居安说毕，对着土坟磕了三个头，又跪了许久，方才站起身来。
“走吧。”林居安掸掸身上的泥土，转身对站在一旁的陆靖识道。
“等等。”陆靖识伸手扯回转身欲离开林居安道：“预之，也给我三支香。”
“你无须这样的。”林居安说着，但仍然点了三支香，交到陆靖识手里。
陆靖识也把香插到坟前，然后对着土坟作了一个一揖道：“林大儒，林夫人，不要责怪预之。要怪的话，就怪我好了。等日后九泉下相见，我和预之再一同向您二老赎罪。”
“好了，走吧。”陆靖识转身对林居安道：“这下无论上天入地，咱俩都得有难同当了。”
林居安笑道：“那你惨了。我父亲会抓着你背经史子集的，咱俩‘走’之前得好好抱抱佛脚才行。”
陆靖识揽过林居安的肩，朝栓马的大树走去：“这有何不可，堂堂林大儒家的女婿必然要倒背如流才行。等七月半我再陪你过来得时候，就先背一篇《孟子见梁惠王》吧。”
林居安牵过马，挑眉笑道：“女婿？”
“何必要在乎这些虚名。”陆靖识一本正经道。说罢，便牵马径自朝前方走去。
天青青欲落雨，但他二人却一点儿也不着急，就这样牵着马一路谈笑着朝南都城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完~下篇文见啦~【　http：//。cc】